霍麟接过,猩红的颜色恍如血液,简单写着店名及地址。
“Tears for Fear……”
他喃喃念道,俊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推开“Tears for Fear”的厚重铁制大门,霍麟仿佛掉进这个城市的边缘,烟雾缭绕的室内,让他一时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但嗅觉已先遭受刺激,这家PUB现出相当浓烈的、属于迷幻般的颓靡,他嘴角露出讥嘲,这种意志松懈的方式,一向不被他所赞同。
耳边传来的音乐不是PUB惯常放送的流行舞曲,而是一般人很难接受的重金属摇滚,冰冷的金属猛烈撞击,带来沉进心头的郁窒,主唱者也是金属的声腔,仿佛想呐喊出充斥体内、挥之不去的空洞,而释放完的空洞却又无可避免地递上悲哀的深度,混同缭绕的烟雾,仿佛要冲上天庭了,却又阻隔于苍白悍然的墙柱,化为吞噬人心的惊蛰,虽轻,却深深地撼动着。
他猛然将林净的气质叠合PUB里的氛围,然后终于找到对林净最适切的形容词——极度的颓废、极度的无意义生命。虽然很难令人认同,却又深深震撼人的情感波涛!
在池边逡巡不到他要追寻的身影,于是走向吧台,要了瓶海尼根,饮下第一口时,余光瞥见了他今晚的目标:彻夜不归的林净。
她在弹子台边,显而易见正在进行一场比赛,台边赌金不少,围观者露出疯狂的兴味,而她的对手毫不掩饰地将眼光投向林净紧身衣下欲遮半露的酥胸,那是一抹充满色情与肉欲的注视。
林净弹了弹燃烧成灰的余烬,随意将烟送到唇边,吐出的烟雾将她的面容惹得模糊,不过霍麟仍旧清晰望见,重重弥漫的烟雾中,属于林净特有的张狂笑意。
即使他从来没有看过林净打撞球,却在那张笑意里,肯定她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吸上最后一口,她捻熄寿终正寝的香烟,懒洋洋地丢进烟灰缸,随即解决了对方大意不进的九号球。接着,他听到林净沉哑的、仿佛错置在女儿身上的嗓音。
“阿庆哥,还比个屁呀!看来我赢定了,接下来你就晾在那儿当木乃伊好了!”
唤做阿庆的男子狂妄地笑着,旁边围观者也起了和声,一个高壮的小眼男人咬着烟,语带轻蔑地说:“你是还没睡醒么?九比五了!阿庆输你的话,我的头剁落给你当椅子坐!”
林净摇摇头,撅着头说:“好好椅子不坐,坐你的头干么,也不怕脏了我的屁股,倒不如你帮阿庆哥加加注,我们来赌一赌。”
小眼男子也不啰唆,“呸!”的一声吐掉烟,抽出一千元放在台边一堆钞票上面。
旁边起哄的声音愈来愈大,也有人纷纷插起花来,一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落在桌边。
林净仍是从容的笑,比起阿庆满脸势在必得的表情丝毫不逊色,还不忘嚷着:“插花的,就算我输了也是赔给阿庆睡,你们凑哪门子热闹呀!真他妈的还真想我一人陪你们一晚,去作梦还比较快!”
围观的插花者又是一阵哄笑,小眼男人走到林净身边,“黏”着她的身体,暧昧地说:“我们知道啦,不过……看阿庆一个人爽我们也爽呀!”
林净也不推开他,顺势抚上男人的胸膛,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这群色鳖,我还怕你们一起上不成,不过既然比赛还没结束,现在就给你娘滚他妈的远一点,看你老娘清台开开你这双绿豆眼的眼界。”
说完推开小眼男人,就像丢垃圾一样。
“阿庆,这娘儿们够辣,你要吃得下喔!”旁观者狎笑声不断。
待排完球,大家也安静了下来,一副好戏开锣的屏息以待。
林净目视位置,决定后移动了身躯,左脚明显蹶踬了一下,很疾速的,她问过一丝伤痛的神情,随即消失于无形,没有人注意到,却揪住了吧台边一直冷眼旁观的霍麟。
林净恢复神态自若,一瘸一瘸地走近球台,放置好母球,她蹲下身,握杆、架桥,凌厉的眼神乍现,平稳的手如潜静的山、不动。光看她的动作,霍麟就知道她是个中好手。
当林净唇角隐去笑容的那一刹那,母球疾稳地冲向菱形排列的球型,不必看结果,霍麟已看出这次冲球冲得很漂亮。
果然,二号、八号球进袋,连其他号球的位置都像设计过的一样,霍麟笑笑,林净要扫台了。他饮尽海尼根,又要了另一瓶,颇有兴味地观战起来,林净抽打的动作相当沉稳,架桥不但毫无晃动,每次也都能充分推击,技术几近完美,只是每次移动走台时,动作都是一跛一跛的,每一落地的颠踬,都令他眉头皱紧一分,仿佛轻美盈盈的彩蝶,伤了重要的背翅,一步一步痛苦地翻飞又跌落、跌落又翻飞。可惜这么美的女人,却好像一件无瑕的艺术雕刻,竟在搬运时跌出一个缺口,于是以后每次探视,总是看不到原来的美,反而将缺陷不断放大地映大眼帘,再也回不去当初欣赏的全心赞美,只记得永远不可磨灭的遗憾……
在林净冲球扫台的最后一杆,他由冥想回到烟雾弥漫的现实当中,不远处传来林净懒洋洋的呢音。
“哎呀!又扫台,这下不就变……我瞧瞧,九比九,看来追过不难喽!”
阿庆仍然很镇定,他还有优势,而且也不相信拿不到球权,所以他仍然喝着啤酒,不在乎地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你继续表演啊,不然等一下可没有机会啦!”
林净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我会的,不单是这一局,我还要表演,……到最后!”
眼儿媚,唇角一扬,又是一番令人疯狂的风情。
林净每一次的架桥抽打动作,都造成众人心荡神摇的效果,紧得不能再紧的黑色上衣就好像第二层肌肤,而胸口却补偿似地露出大片雪白,曼妙诱人的风情令人不忍转睛,一条破牛仔裤包裹着玲珑浑圆的臀部,那双长腿是性感的,虽然被长裤遮掩看不见,却很引人遐想;不过很遗憾的是,当她走路时,泄漏了造物主的残忍,竟不愿将完美留在人间,严酷地以瘸的姿态,证明自己才是主宰。
“唉!”霍麟不禁叹了一声。
“可惜一个美女却瘸了腿,真令人遗憾。”酒保递来一瓶海尼根,淡淡说道。
霍麟回头看他。“你知道我在看什么?”
酒保熟练地调着酒,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嘲谑的神色。“你自己看看,哪个男人不把眼神锁定在她身上,尤其是以下巴为中心,半径十五公分的那块沃田里。”
“人人都喜欢的事物,她算是个中翘楚。”霍麟不去理会听到这话时,内心百味杂陈,隐隐泛现的酸涩。
“这么美的风景也不是遥不可及。”
霍麟回头冷视酒保,这才发现,吧台内年轻的酒保有一种疏冷的气息,眉眼很深刻,却又雌雄难辨,英气与邪气勃发,不说话时,感觉森冷难近。
发现霍麟盯视,酒保怡然拉回视线。“观察我还不如观察她,我可没有同性恋的倾向。”
霍麟也一笑。“长得太美的男人,也难怪人要误会,你的困扰一定不少。”
酒保优美的嗓音透露色情的想望。“要不是你看小净的眼神太专注,我会以为你想上我……”酒保兴味转浓。“还是你想试试?如果对象是你,我不介意换换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