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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样,她深深被他所感动了,她觉得眼睛湿润,心中涨满了温情。于是,她对他温柔的点了点头。他一把抓住了她在被外的手,激动的说:

  “那么,嫁给我,等我预备军官的训受完了就结婚!”

  还有什么话说呢!这漂亮的傻孩子得到了胜利,她答应了求婚。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内,每当他们亲昵的时候,他就会逼着她问:“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是吗?”

  她能说不是吗?她能去伤害这个善良的孩子吗?而且,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迷糊了,她不知道到底是爱康南深些还是爱李立维深些。他们这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沉着含蓄,像一首值得再三回味咀嚼的诗篇。一个豪放明朗,像一张色彩鲜明的水彩画。可是,李立维的固执和热情使她根本无法思想。于是,每当他问这个问题,她就习惯性的答一句:

  “当然!”听到她这两个字的回答,他会爽朗的笑起来,充满了获胜的快乐和骄傲之情。现在,这个漂亮的傻孩子已做了她的丈夫,睡在她的身边,真奇妙!她会没有嫁给爱得如疯如狂的康南,却嫁给了这个中途撞进来的鲁莽的孩子!她静静的,在月光照射下打量着他,他睡得那么么香那么沉,那么踏实,像个小婴儿。她相信山崩也不会惊醒他的。他有一头黑密的浓发,两道浓而黑的眉,可是,看起来并不粗野,有时,乖起来的时候,是挺文静,挺秀气的。他的嘴唇长得十分好,嘴唇薄薄的。她最喜欢看他笑,他笑的时候毫无保留,好像把天地都笑开了。在他的笑容里,你就无法不跟着他笑。他是爱笑的,这和康南的蹙眉成了个相反的习惯。康南总是浓眉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哲人态度,再加上那缕时刻缭绕着他的轻烟,把他烘托得神秘而耐人寻味。……哦,不!怎么又想起康南来了!奇怪,许久以来,她都没有想过康南,偏偏这结婚的一天,他却一再出现在她脑海中,这该怪程心雯不该在早上提起的。

  李立维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不知道在呓语着什么。窗外很亮,江雁容对窗外看过去,才发现不是月光而是曙光,天快亮了。她转头注视着李立维,奇怪他竟能如此好睡,他又呓语了,根据心理学,临醒前梦最多。她好奇的把耳朵贴过去,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她的发丝拂在他的脸上,他立刻睁开了眼睛,睁得那么快,简直使她怀疑他刚才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可是,他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初醒的茫然。然后,他一把揽住了她,笑了。“你醒了?”他问,拂开她的头发注视她的脸。

  “醒了好久了。”江雁容说。

  “你新鲜得像才挤出来的牛奶!”他说,闻着她的脖子。

  “噢,你弄得我好痒!”她笑着躲开。

  他抓住了她,深深的注视她,他的笑容收敛了,显得严肃而虔诚。“早!我的小妻子!”他说。

  小妻子!多刺耳的三个字!康南以前也说过:“你会是个可爱的小妻子!”“你会成为我的小妻子吗?”“我要尽我的力量来爱护你这个小妻子!”她猛烈的摇了摇头,李立维正看着她,她笑着说:“早!我的小丈夫!”“小丈夫!”李立维抗议的叫:“我是个大男人,大丈夫,你知道吗?”“你是个傻孩子!”江雁容笑着说,伏在床上看他:“我的傻孩子!”她吻吻他的额头。

  他一把抱住了她,她慌忙挣扎,笑着说:

  “别闹!我怕痒!”

  他放开她,问:“醒了多久了?”“好久好久。”“做些什么?”“想我们认识的经过,想情人谷。”

  “情人谷!”李立维叫了起来,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兴奋的说:“告诉你,雁容,我们虽然没有钱去蜜月旅行,可是我们可以到情人谷去。起来,雁容,我们一清早去看日出,谷里一定清新极了,看看有没有和我们同样早起的小鸟,快!”

  他下了床,把床边椅子上放着的衣服丢给江雁容,挤挤眼睛说:“懒太太,动作快一点!”

  他就是这种说是风就是雨的急脾气。但,他这份活力立即传染给了江雁容,她下了床,梳洗过后,李立维早已摒挡就绪。江雁容笑着说:“早饭也不吃就去吗?”

  “我们到新店镇上弯一弯,买两个面包啃啃就行了,再买根钓鱼竿,到情人谷去钓鱼,在河边煎了吃!哈!其妙无穷!”

  走到花园门口,李立维站住了,在门边的一棵玫瑰花上摘下一朵半开的蓓蕾,簪在江雁容的发边。他望着她,托起了她的下巴,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爱你,我真爱你,爱得发狂!”他吻她,然后又注视着她:“告诉我,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是吗?”

  “当然!”江雁容说。他笑了,笑得明朗愉快。“好,开步走!”他们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第十五章

  江雁容把晚餐摆在桌子上,用纱罩子罩了起来。表上指着六点二十五分,室内的电灯已经亮了。感到几分不耐烦,她走到花园里去站着,暮色正堆在花园的各个角落里,那棵大的芙蓉花早就谢光了,地上堆满了落花。两棵圣诞红盛开着,娇艳美丽。茶花全是蓓蕾,还没有到盛开的时候。她在花园中浏览了一遍,又看了一次表。总是这样,下了班从不准时回家,五点钟下班,六点半还没回来,等他到家,饭菜又该冰冷了。走回到房间里,她在椅子里坐了下来,寥落的拿起早已看过的日报,细细的看着分类广告。手上有一块烫伤,是昨天煎鱼时被油烫的,有一个五角钱那么大,已经起了个水泡,她轻轻的抚摩了一下,很痛。做饭真是件艰巨的工作,半年以来,她不知道为这工作多伤脑筋,总算现在做的东西可以勉强入口了,好在李立维对菜从不挑剔,做什么吃什么。但是,厨房工作是令人厌倦的。

  快七点了,李立维还没有回来,天全黑了,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江雁容把头靠在椅背上。“大概又被那些光棍同事拉去玩了!下了班不回家,真没道理!就该我天天等他吃饭,男人都是这样,婚前那股劲不知到哪里去了,那时候能多挨在我身边一分钟都是好的,现在呢?明明可以挨在一起他却要溜到外面去了!贱透了!”她想着,满肚子的不高兴,而且,中午吃得少,现在肚子里已经叽哩咕噜的乱响了起来。

  起风了,花园里树影幢幢,风声瑟瑟,有种凄凉而恐怖的味道。江雁容向来胆怯,站起身来,她把通花园的门关上,开始懊悔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幢乡间的房子。风吹着窗棂,叮叮咚咚的响着,窗玻璃上映着树影,摇摇晃晃的,像许多奇形怪状的生物。她感到一阵寒意,加了一件毛衣,在书架上拿下一本唐诗三百首。她开始翻阅起来。但,她觉得烦躁不安,书上没有一个字能跃进她的眼帘,她阖起了书,愤愤的想:“婚姻对我实在没什么好处,首先把我从书房打进了厨房,然后就是无尽止的等待。立维是个天下最糊涂的男人!最疏忽的丈夫!”她模模糊糊的想着:“如果嫁了另一个男人呢?”康南的影子又出现在她面前了,那份细致,那份体贴,和那份温柔。她似乎又感到康南深情的目光在她眼前浮动了。甩甩头,她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兜着圈子,四周安静得出奇,她的拖鞋声发出的声音好像特别大。“我不应该常常想康南,”她想:“立维只是粗心,其实他是很好的。”她停在饭桌前面,今天,为了想给立维一个意外,她炒了个新学会的广东菜“蚝油牛肉”,这菜是要吃热的,现在已经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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