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某一方面来讲,她与他满像的,倔强、独立,有自己的思想,并且不认为自己是软弱、该被呵护的。
印象之中,她最脆弱的时候,就只有对着父母牌位幽泣的那晚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童清秋若是那种软弱而需要依靠人的女孩,又怎会主动提出不嫁他的话来?还要他以兄长身分将她嫁出去。没有一点思想见地的女人,还真做不到这一点呢!
他们的小清秋啊!可不是那种会委曲求全的小媳妇,纵然有着寄人篱下的茫然,也不愿流露出一丝脆弱,有骨气得不去依附那个不甘愿给她依附的男人──也就是他啦!
想着、想着,雍莫离露出微笑,忽然想起一整天都没见着童清秋。
人呢?跑哪儿去了? 他问了几个下人,才知她出门去逛了。
这个他倒不担心,反正她到这儿也有半年时间,最初人生地不熟时,是他带着她四处去了解环境,所以,他相当清楚她对这儿的地理观念了解有多少,不怕她出事。
不过,显然他放心得太早了。
又过了一阵子,雍莫离听说童清秋回来了,身上带着伤,还带了一个十来岁的陌生女孩回来。
这下子,他整个人变了脸色,立刻往她房里飞奔而去。
「秋儿──」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童清秋及时拉拢衣襟。呼!好险,没有春光外泄。
雍莫离的心思可不在这上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她。
「童清秋,妳搞什么?」他想也没想地吼道,一见她衣裳破损、发丝凌乱、污痕一身的狼狈样,脾气完全控制不住地飙了出来。
「喂──」她正想抗议他忘了敲门礼节,却被他的脸色给吓得吞了回去。「你……你怎么了?」
「这句话该是我问妳吧?」他皱了皱眉,指掌拢顺她的发,发现脸上还有血迹,脸色又沉了几分。
「都是我不好,请不要怪小姐。」一旁的女孩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又见他伸出手,以为他要打童清秋,立刻「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雍莫离理都不理她,抬起童清秋的小脸审视受伤情况。
「不关妳的事,起来,妍儿。」童清秋伸手想扶她。
「可是……」名唤妍儿的女孩怯怯地看了雍莫离一眼。
「妳们现在到底在唱哪一出戏?」苦情姊妹花吗?他一点都没有看戏的兴致,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雍哥,你不要这么凶,会吓到妍儿。」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善良老百姓的嘴脸,很抱歉让妳失望了……妳不要乱动!」雍莫离扳回她的脸低斥,然后瞥了眼愣在一旁的妍儿,「不会去拧条干毛巾过来啊!」
「呃!哦!」可能是看出这名凶恶少年并没有伤害童清秋的意图,妍儿胆子也稍稍壮大了些。
他脸色虽阴沉,但轻拭娇容的动作却是过分的温柔,小心翼翼地拭净脸上每一道污痕,没弄疼她。在靠近血迹的地方,他拨开额前的刘海,那道细长的伤口也遮掩不住了。 「谁干的?」他的声音冷了几分,瞳眸沁寒,大有杀人的气势。
「是几个妓院的打手。妍儿的爹刚去世,想卖身葬父,我被她的孝行感动想帮她,可是那些人也刚好看上妍儿,就起了冲突……」
「就为了一个小丫头,妳一介弱女子跑去和人拚命?」他不可思议地惊吼。这女人脑袋装草包啊!
「才不是这样,我……我……」她咬唇,倔强地不肯再说下去。
「说啊!是什么伟大的理由,让妳豁出去,不要命的蛮干?」他口气也很差,厉声咄咄地质问。
气氛愈见僵凝,妍儿慌得手足无措。「都是因为我的关系,请不要责怪小姐,我走就是了,我现在就走……」
「不行!妍儿要留下。雍哥,拜托你!」
她从不求人的,却为了个不知打何处而来的小丫头而急得泪眼蒙眬。雍莫离又气又无奈。「秋儿正缺个丫头,妳留下来伺候她吧!」
「真的吗?」妍儿惊喜不已。她可以留下?可以留在这个好心的小姐身边?
「少废话!去找何大娘,叫她帮妳打点好,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是!」妍儿惊怯地猛点头,「谢谢少爷,谢谢小姐。」
待妍儿走后,他回头正视她。「说吧!为什么?」
童清秋微敛眼眉。「她和我好象,爹娘不在了,身边也没有任何亲人,如果不是遇见你们,我的下场可能也会和她一样,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拚了命帮她的原因。在她身上,我彷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懂那种茫然无依的感觉……」
「我对妳不好吗?」为什么要茫然无依?他以为他可以让她靠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那是一种心灵无所寄托的无助,你不会懂的。」
心灵?她的心无助,他可以让她寄托吗?雍莫离无言以对,那样的情感将超出兄妹范筹,他不确定他真的可以改变。
「算了,如果留下她是妳希望的,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叹了一口气,找出药膏,招手要她过来。
「呀!」抹药时,不小心碰痛了伤口,她不经意轻呼了声。
雍莫离沉凝着脸。「那家烂妓院叫什么名字?」
「好象叫怡红、怡春什么的吧!你知道的嘛!妓院还不都千篇一律取这名儿。」
谁在和她讨论妓院名的创意性了?他是要那间烂窑子关门大吉!
「从明天开始,我教妳习武。」他突然道,这是前一刻他才作下的决定。
「啊?为什么?」
「我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伤害妳。」他坚定而温柔地抚触她擦伤的脸颊,不明白心口为何会闷闷地压着疼楚。「既然我不能永远保护妳,而妳也不想让人保护,那么妳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雍哥……」他待她好,她都放在心底,这世上,若有谁最护她,那么非他莫属。
他的温柔总是藏在坏脾气之下,但是她看得到他那颗柔软的心,他吼她、凶她,只因为真心疼惜她,不忍她受苦,妍儿不懂,但是她懂。
将来那名能得他全心珍爱的女子是何其幸运,是她没福气,无法成为他一生守护的那个人,但是能够当他的妹妹,她已心满意足。
◇ ◇ ◇
也许真的就像童清秋所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也或许是一份同病相怜的情感,她与妍儿一见如故,相当投契。
她不让妍儿喊她小姐,除了形式上的打点外,私底下,她从不让妍儿服侍她,人前 人后也总要她唤声「清秋姊」便成。
童清秋的真心相待,不拿她当下人看待,妍儿自然全感受得到,因此她全心全意维护童清秋,将她视为比亲人更亲的家人。
一转眼,近两年的时光已过,雍莫离十七,而童清秋也十五了。 这些日子,他们一道读书、一道玩乐。他教她习武,不让她教人欺负;谁惹她不开心,他的报复会是十倍、百倍的教那些人悔不当初;她替他缝衣制鞋,不让他受寒受冻;冷了饿了,总有她周延照料;他心烦气躁时,有她耐心倾听及温柔抚慰。
这样的情谊,纯净而温暖,没有红尘俗事的纷扰,只是单单纯纯喜欢对方的陪伴。
过了及笄礼,童清秋算是成年了。以往,是未婚夫妻时,没有人会说什么,但如今她是个大姑娘了,纵使定了名分,终究还没过门,成日与雍莫离相伴相随,难免有损闺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