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的、悄悄的抬起睛睛来,心脏莫名其妙的乱跳,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俞慕槐!他来了!他毕竟是来了!
偷偷注视,那俞慕槐正紧握着欧世澈的手,似笑非笑的说:“你知道吗?世澈?你得到了一个天下的至宝!”
她的心再一跳,是天下的至宝吗?你却不希罕那至宝呵!
俞慕槐向她走过来了,笑容从他的嘴角上隐没,他凝视她,对她深深的一弯腰。
“祝福你!羽裳!”他说。“相信快乐和幸福会永远跟着你!”
他迅速的掉开头去,喊了一声:“慕枫,你应该给新娘拿一杯凉水来,这屋里的空气太坏了。”
慕枫真的去端了一杯冰水过来,杨羽裳啜了一口,多幺沁人心脾的清凉呀,她又多幺燥热多幺干渴呀,握着杯子,她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干,抬起眼睛来,她看到俞慕槐正凝视着自己,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一抹痛楚的表情就掠过了他的脸,他立刻转开了头,向人群中走去。杨羽裳的心跳得厉害,一种昏乱的情绪蓦然间抓住了她,她顿时觉得不知身之所在,情之所之了。
昏乱中,只听到一阵□哩啪啦的爆竹齐鸣声,接着,人群骚动,欧世浩急急的奔来:“准备准备,要行礼了!”
慕枫飞快的拿走了她手里的茶杯,又飞快的帮她盖好面纱,再飞快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花束和衣襟。把她拉了起来,挽住了她的手臂,准备出场。那欧世浩和欧世澈兄弟俩,已经先出去了,司仪早已在大声的报告:“婚礼开始!”
“鸣炮!”
“奏乐!”
“主婚人入席!”
“介绍人入席!”
“证婚人入席!”
“新郎新娘入席!”
再也逃不掉了,再也无法退出了,这不是游戏!而是真真实实的婚礼。她浑身乏力的倚着慕枫,走出了新娘休息室,新郎和欧世浩早已在前面“恭候”。她跨上了那红色的毡毹,随着音乐的节拍,机械化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她的神智迷糊,头脑昏沉,她觉得这整个的一切,都越来越变得不真实了,她像是踏在云里,她像是走在雾里,那音乐,那人声,都离她好遥远好遥远,似乎与她毫无关联。
接下来的一切,她都是糊里糊涂的:新郎新娘相对一鞠躬,两鞠躬,三鞠躬,交换戒指,对证婚人一鞠躬,对介绍人一鞠躬,对主婚人一鞠躬,证婚人致辞,介绍人致辞……
她像个玩偶,随着慕枫拨弄,慕枫不时要在她耳边悄悄提醒她该做什幺,因为她一直那样恍恍惚惚的。终于,司仪大声的吼了两句:“礼成!”
“鸣炮!”
又是那惊天动地的爆竹声,震得人心慌意乱。同时,宾客陡的又混乱了起来,叫声,笑声,向他们拋过来的彩纸彩条,以及那些镁光灯和拍电影的灯光。慕枫挽着她退向新娘休息室,一路帮她挡着彩纸的纸屑,好不容易进了休息室,她跌坐在椅中,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慕枫拥住她,吻了吻她的面颊:“我头一个吻新娘。”她说,立即,她开始催促:“快换衣裳!要入席了呢!赶快赶快!”
她懵懵懂懂的坐在那儿,模糊的领悟到,自己那“小姐”的身分,已在那声“礼成”中结束了。现在,她是一个妻子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一个小“妇人”,她奇怪自己并无喜悦的心情,只有麻木与疲倦。这天气,一定是太热了。
“嗳,你怎幺还不动?我来帮你吧!”慕枫赶过来,不由分说的拉开她背后的拉链。“快!快一些吧。”
第七章
她无可奈何的站起身来,开始换衣服。
穿了件金光闪闪的长旗袍,重新走出来,在宾客的鼓掌声中,走到前面主席上坐下。接着,是敬酒又敬酒,敬证婚人,敬介绍人,敬双方父母敬这个,敬那个,刚敬完了一圈,慕枫俯在她耳边说:“该去换衣服了!”
是谁规定的喜宴上要服装表演?是谁规定的喜宴上新娘要跑出跑进的换衣服?杨羽裳突然感到可笑,她不像是新娘,倒像是个服装模特。一件又一件的换衣裳,整餐饭她似乎始终在那走道上来来去去。好不容易坐定了一会儿,慕枫又在她耳边提示:“该去每一桌上敬酒了。”
她看看那豪华的大厅,那上百桌的酒席,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敬酒,疲倦和可笑的感觉已对她双方面的包围了过来。必须都去吗?天!谁规定的这些繁文缛节?她感到自己活像一场猴戏中的主角。
和欧世澈双双站起,在男女傧相的陪同下,一桌桌的走过去,敬酒?实际上她喝的是茶,宾客们也知道她喝的是茶,但仍然相敬如仪。每桌客人敷衍的站起,又敷衍的坐下。偶尔碰到一两个爱闹的,都被欧世浩和慕枫挡回去了。然后,他们来到了这一桌。
“把你们的茶放下,这儿是‘真正’的酒,难得碰到这样‘真正’隆重的婚礼,难道还喝‘假酒’?”
杨羽裳瞪视着这个人,这张太熟悉的脸,她怔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幺,或做什幺。慕枫已经不同意的叫了起来:“哥哥,好意思来闹酒,你应该帮忙招待客人才是!”
“别多嘴!”俞慕槐指着慕枫:“你和世浩也得喝一杯!都逃不掉!一对新人和一对准新人,谁也不许跑!”他把一串四个酒杯排在桌子上,命令似的说:“喝吧!假若你们不给面子也算了!我先干!”一仰脖子,他把一杯酒全灌了下去,把杯底对着他们。“如何?要不要我再敬一杯?”他再斟满自己的杯子。
慕枫惊奇的看着俞慕槐,立即发现他已经喝了太多的酒,他的眼睛红着,脸也红着,浑身的酒味,他根本不善于喝酒,这时似乎早已醉意醺然。她有些着急,想要找方法来解围,但她还没开口,杨羽裳就一把握住了桌上的酒杯,急急的说:“你别敬了,我们干了就是!”
欧世澈难以觉察的微笑了一下,也立即端起桌上的酒杯,夫妇两人,双双对俞慕槐干了杯。欧世浩对慕枫作了个眼色,说了句:“我们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端起杯子,慕枫只得端起杯子。都喝完了,欧世浩笑着说:“俞大哥饶了我们吧,还有那幺多桌要敬呢!”
俞慕槐奇异的笑笑,一语不发的坐下去了。杨羽裳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正对着那四个空酒杯傻笑。她心中陡的抽了一下,抽得好疼。在这一瞬间,她看出他并不是那嘻笑的宾客中的一个,而是个孤独落寞的影子。她无法再看他,欧世澈、欧世浩和慕枫已簇拥着她走向了另一桌。
再也不知道以后的时间是怎样度过的,再也不知道那些酒是怎样敬完的,所有的人都浮漾在一层浓雾中,所有的声音都飘散在遥远的什幺地方。她眼前只有那个对着空酒杯傻笑的人影,她心中只有那份椎心的惨痛,这不是婚礼,这不是婚礼,但是,这竟是婚礼!
终于,她又进了休息室,作最后一次换衣服,以便送客。
软弱的倒进了椅子中,她直直的瞪着眼睛。慕枫迅速的把休息室的门关上,一把抓住了杨羽裳的手臂,急切的、焦灼的对她说:“你决不许哭!羽裳!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你决不能哭!在这幺多的宾客面前,你不能闹笑话。欧世澈对你那幺好,你也不能丢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