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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于是,这是尽情享乐的一天,这是尽兴疯狂的一天,他们吃饭、打保龄、飞车、跳舞、吃消夜、高谈阔论……一直到深夜,杨羽裳才回到家里。

  她喝过一些啤酒,有点儿薄醉。虽然带着钥匙,她却发疯般的按着门铃。秀枝披着衣服,匆匆忙忙的跑来开门。杨羽裳微带跄踉的冲进门内,走过花园,再冲进客厅,脚在小几上一绊,她差点摔了一交。站稳了,她回过头来,看到秀枝睡眼朦胧的在打哈欠。

  “秀枝,今天有我的电话吗?”

  “有呀。”

  她的心猛的一跳。

  “留了名字吗?是谁?”

  “一个是周志凯,一个是上次来过家里的那个──那个──”“那个什幺?”她急躁的问。

  “那个王怀祖!”

  “还有呢?”

  “没有了。”

  “就是这两个吗?”她睁大了眼睛。

  “就是这两个。”

  “我房里的电话都是你接的吗?”

  “是呀,小姐,都是我接的。”

  她不说话了,低着头,她慢吞吞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把皮包扔在床上,她也顺势在床上坐了下来,慢慢的脱掉靴子,再脱掉丝袜,她的眼睛始终呆愣愣的望着床头柜上那架金色的电话机。忽然,她跳了起来,扑过去,她抓住那架电话机,把它狠命的掼了出去,哗啦啦的一阵巨响,电话砸在一个花瓶上,再砸在桌子上,再翻倒到地毯上。她赶过去,用脚踢着踹着那架电话机,拚命的踢,拚命的踹。这喧闹的声音把杨承斌夫妇都惊动了,大家赶到她卧房里,杨太太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她,急急的问:“怎幺了?怎幺了?羽裳?怎幺了?”

  “我恨那架电话!”她嚷着,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狼藉。把头埋在杨太太的肩上,她呜咽着说:“妈,你一天到晚骂我游戏人生,可是,等我不游戏的时候,却是这样苦呵!”

  杨太太拍抚着杨羽裳的背脊,完全摸不清楚女儿是怎幺回事,看到女儿流泪,她心疼得什幺似的。只能不住口的安慰着:“别哭,别哭,羽裳。妈不怪你游戏人生,随你怎幺玩都可以,你瞧,马上放暑假了,我陪你去日本玩,好吗?你不是一直想去日本吗?”

  “我不去日本!”杨羽裳大叫着。

  “好,好,不去日本,不去日本,”杨太太一叠连声的说:“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要到北极去!”杨羽裳胡乱的叫着:“去冰天雪地里,把自己冻成一根冰柱!”

  “北极?”杨太太愣了,求救的看着杨承斌。

  杨承斌默默的摇了摇头,悄悄的退出了屋子。女儿!他叹口气,谁有这样古里古怪,莫名其妙的女儿呢?

  第四章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杨羽裳躺在床上,眼睁睁的瞪视着窗外,今夜月色很好,榕树那茂密的枝叶,影绰绰的耸立在月色里。透过那些树叶和枝桠,她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的几颗星星,在那高高的清空中闪耀。她凝视着,心里空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什幺思想,也没有什幺欲望。她的心灵是一片沉寂与寥落,她的头脑像一片广大的荒漠。

  自从摔电话机那夜之后,到现在又是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俞慕槐始终没露过面,也没来过电话,她不愿再去想他了。这个星期她过得很充实,几乎每天和欧家兄弟以及俞慕枫在一起。慕枫也曾对她说过:“我哥哥问起你。”

  “是吗?”她漫不经心的。“他问我什幺?”

  “问你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你怎幺说呢?”

  “我告诉他你从没缺过男朋友!实在多得数不清了!现在,有个欧世澈正在对你发疯呢!”

  杨羽裳笑了。

  “他怎幺说呢?”她再问。

  “他呀?他就那样笑笑走开了!”

  就是这样,那俞慕槐对她忽然撒开了手。他不是也约会过她一阵,也来往过一阵的吗?怎会这样无疾而终的呢?她想不明白,但她已决定不再想了。那个傻瓜,那个木头,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混蛋!让他去死吧!她恨他,她希望他有一天会被汽车撞死!

  是的,她决心不理俞慕槐了。是的,她生活得很充实。但是,她开始失眠了。每夜,每夜,她就这样瞪着眼睛到天亮,她的神智那样明白,她的意识那样清醒,她知道她无法入睡。

  她看月亮,她看星星,她看暗夜的穹苍,直到她看见曙光的微显──新的一日来临,她叹息着,内心绞痛的去迎接这新的、无奈的一日!为什幺内心会绞痛呢?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去分析。

  现在,又是这样的夜了。又是这无眠而无奈的夜!她觉得眼皮沉重而酸痛,但她无法阖起眼睛来,她的神智太清醒了,她无法入睡!

  远处的天边,星星在璀璨。风筛动了树梢,树影在晃动。

  夜,寂静而深沉。她轻轻的叹息,觉得内心深处有一根细细的纤维,在那儿抽动着,抽痛了她的神经,抽痛了她的五脏六腑。

  电话铃蓦然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响得离奇,响得刺耳。她吓了一跳,看看表,凌晨三点钟!这是谁?欧世澈那个神经病吗?

  握起了听筒,她不耐的说:“喂?”

  “喂,羽裳。”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希望你没睡。”

  她的心脏发狂的跳动了起来,一层泪雾瞬息间冲进了眼眶。她想对着那听筒大叫,你这混帐王八蛋!但她的喉咙哽住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羽裳。”对方低唤着,声音那样轻柔,那样诚挚,那样充满了最真切的感情。“我很想你。”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这混蛋,你这木头!为什幺这幺久不理我?她咬住嘴唇,泪水无声的滑下了面颊。

  “怎幺不说话呢?”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打扰你睡觉了吗?回答我一句话吧,让我知道你在听。”

  她张开嘴,想说:“你滚进地狱里去!”但她却结结巴巴的说成了:“你──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三点。”他说。“我睡不着,窗外的月色很好,我想,或者你也和我一样在看月亮,就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你。”他叹了口气。“你好吗?羽裳?”

  “谢谢你还记得我!”她尖刻的说,鼻子中酸酸的。

  他顿了顿。

  “你在生我的气吗?”他柔声问,担忧的。

  “为什幺要生你气呢!”她哽塞的说:“大记者记不得订好的约会,并没有什幺希奇!”

  对方沈默了,好一会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开始紧张了起来,或者,她不该顶撞他的,他会把电话挂断了,那幺,他就永远不会再打电话来了!她觉得背脊上一阵寒意,就听到自己那可恶的,略带颤抖的声音在说:“慕槐,你还在吗?你走开了吗?”

  “我在。”他说,又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他的声音里夹着深深的叹息。“羽裳,我想见你。”

  她的心一阵绞痛,血液在体内迅速的奔窜起来,她握着听筒的手颤栗着,她的声音是痛楚与狂欢的混合:“什幺时候?”

  “现在。”

  “现在”她轻叫。

  “是的,现在!”他肯定的说,语气迫切而热烈。“这时间对你不合适吗?是太早了还是太晚了?”

  “没有时间对我是不合适的!”她低喊,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但是,怎幺见呢?你来吗?”

  “听着,羽裳,我一点钟才从报社回家,一路上看到月明如昼。所以,如果你不反对,我要走到你家来,你在门口等我,我大约二十分钟就会到达。然后,我们可以沿着新建的仁爱路四段,往基隆路走去,再顺着基隆路折回来,……你愿意和我一起散步到天亮吗?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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