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对了,那个丫头呢?」封锦昌蓦然问起存于心间多年的担忧,分离多年,人事是否已变迁?曾经以为儿子会在她大学毕业当天,迎娶她人封家大门。
十多年已过,儿子仍单身,婚事几次生波,新娘的名字竟不是那个丫头,着实让身在国外的他忧心不已。
封仕德闻言浑身一震,笑意顿失。沉默许久后,沉痛的神色跃上眉宇间,他站起来走至窗边,遥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品味着苦涩的滋味。
昏沉的脑际传来尖锐的刺痛和无力感。
封仕德用力的挥开不适的感觉,粗哑回道:「当年,爸爸跟商姨远赴美国后,妈妈要我在两者之中选择其一,我……」他痛苦的呻吟着,仿若多年前的痛苦抉择仍在眼前,狠狠的刮着他的心。「我选择妈妈。」几近一分钟的沉默后,他吐出答案。
封锦昌闻言,心如刀割,重重的叹口气,沉吟数分钟后,目光凝重的射向儿子。
「你后悔吗?」封锦昌认真的问。
封仕德闷不吭声。后悔……又能如何?
当初被逼着说出分手的抉择后,他失去她的芳踪,事后疯狂的寻找她,想祈求她原谅,想哀求她再等些时候,等母亲的怒意冷却,凡事仍有商讨的余地。
她竟连最后的机会都吝于给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连学校方面也办理休学,彻底的消失无踪。十一年过去了,至今连她身在何方他都不知。
或许她早已为人妻、为人母?
一抹刺痛狠狠地侵入他的心,想及她会属于别的男人、冠上别的男人的姓氏,鲜明的嫉妒啃噬着他的心房,却无能为力。
封锦昌大手拍着儿子的肩头,拍不去他心底的痛、心底的酸涩。灰白的眉头纠结深锁,看穿他的伪装。
「没料到当年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会牵连到你,何其无辜、何其可笑?」封锦昌感慨的摇头,惋惜叹道:「亏许盈如想得出来,
如此折磨我们封家的男人!选择?这算哪门子的选择?她分明是逼你放弃那丫头。你母亲她,永远就只知道威胁,硬的不行,就以死相逼。这招她百试百灵,折磨我近三十年,到头来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封锦昌感伤分析,对结发二十多年的妻子许盈如并无感情存在。
当年,封家长辈执意拆散他与深爱的女友商宛柔,因商宛柔是寒门孤女,无法兴旺封家。硬逼着封仕德迎娶富豪千金许盈如,欲获得金钱上的赞助,以便发展封家的建筑业。
家人无所不用其极的逼迫他成婚后,商宛柔毫无预警的消失了,仅留下一封信,言明今生情缘已尽,要他善待妻子。封锦昌伤心之余也曾真心真意的经营这桩婚姻,无奈许盈如的脾气和个性过于霸道无礼、骄蛮高傲。
二十五年的婚姻关系换来被此的怨怼,两夫妻相敬如「冰」,不时针锋相对。
也换来他身体亮起红灯的警戒。
远在美国的商宛柔乍闻他数次人院急救的消息,仓皇回国,旧情复燃。
「儿子,或许你心里头还怪我,当年狠下心来抛弃你们母子三人,不顾你母亲以死相遏,执意跟你商姨远赴美国!当年你和心晴都不能体会,只有那个丫头懂。如果你至今还想不通,那么你跟她注定这辈子有缘无分!」封锦昌以弦外之音谈及往事。
封仕德凝视着该熟悉却浑然陌生的父亲,午后阳光下的父亲顶着朝阳般的活力,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
怔忡了……
当年,他真的错了吗?
第五章
昏眩感盘旋在脑际,像黑色漩涡狂肆的卷动,灼热和刺痛如针攻击着他的身心,双重的煎熬他虚弱的身体;喉咙像吞人火焰,连喘白气都嫌沉重,连带牵动起胸口的闷痛。
他想要呼喊出声,身子骨却虚弱得连一个单音都吐不出来,四肢动弹不得,弯根手指都办不到。昏昏沉沉间不知过了多久,周遭似乎一直有人在走动徘徊,额头上的毛巾时时被换成冰凉的毛巾,降低他额上滚烫的温度。
「他是太累,又患了急性感冒,才会昏过去。近来的感冒愈来愈猖獗,可得小心照料。我已经替他打支退烧针,每四个小时服一次药,如果临时又发起高烧,就服用红色的药包,相信他很快就会痊愈。」医生低沉的声音响起,细诉着他的病情。
封仕德迷迷糊糊的暗想着,他病了吗?他什么时候病的?疑惑在脑中响起,却无法出声询问。
「谢谢你,医生,麻烦你跑这一趟。」慵懒的女子声音淡淡的回应。
他的心神猛然一惊,仿佛阴暗的世界注入一道温暖的清流,滋润他干涸的心灵,喜悦和生气缓缓在胸中滋长。那声音?那熟稳却又令人痛心的俯懒声音……
怎么可能会再度出现在他面前?是他病糊涂了吗?
他虚弱的想出声唤她,留住那拥有甜美回忆的声音。
可干涩的唇瓣吐不出半个字。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迫切的心涌起欲望,渴望破除重重的不适,拨开阴沉的乌云,见到她成为他最想望的目的。
「哪儿话,有需要的话,随时给我电话。」医生收拾器具的声音响起,跟着皮箱扣住,稳重的脚步声外加清脆的高跟鞋声,双双注远方而去。
那股长久以来的撕裂痛楚再次袭上心坎,绝望地想出声唤住那熟悉的声音,留住心灵间唯一的盼望。别走!别走呀!费尽力道却徒劳无功,昏眩仍像游涡似的卷住他,瞬间跌人黑暗中,无力反击。
良久、良久之后,迷迷糊糊中,纤柔的手紧实的握住他的掌心,纤细的手指轻缓的抚着他的脸庞。
湿热的水珠落入他的脸,滴在他的掌心。
浑身的热度逼得封仕德数度徘徊在昏沉幽暗间。一双柔细的纤纤玉手不时更换他额上的毛巾;偶尔会有另一双小手帮着她扶起他,强行喂他药物。
半睡半醒之际,似乎听见一个小男孩好奇的问着: 「妈咪,他是谁?」
「一个朋友!」女子愣了一下,才平淡的回道。
「为什么他会昏倒在路边呢?」小男孩蹲在床边,手肘撑在他枕畔,小手心捧着小下巴,好奇的眸光直瞅着昏沉入睡的大叔叔。
昏倒在路边?封仕德困惑的想着,是指他吗?他昏倒了?脑海中不停的搜索记忆。
这些日子忙于处理愈形恶化的公事,心理和身体疲惫不堪,隐约觉得体力大不如前,不时感受到头疼、闷热……
「这你可能要等到叔叔醒来,自己问他罗!」女子慵懒的声嗓把话题转移,撇得干干净净。
「还在发烧吗?」小眼睛好奇的瞅着女子用耳温枪测量温度的举动。
「嗯!退下四十一度了,仍在三十九度半徘徊。」女子皱皱眉心,将电子测温器放在床头茶几上。
「叔叔烧了那么久,病得好像很重。是不是他很不乖,没有定时吃东西、定时睡觉的关系才会生病呀?」小男孩盗用平常妈妈威胁的话语,妈妈老是说不乖乖听话就会生病,就要打针哟!
「或许吧!」她轻声的应着,失神的凝视他昏迷的模样。
眸光若有所思地移至他紧皱的眉宇间,明显的刻痕显示时常拢紧的痕迹;眼眶底下的黑色浮印,显示长时期的睡眠不足和疲惫,眼尾也刻画着淡淡的细痕。
心疼的酸楚涌上心头,惹得她好酸、好疼,天知道她多想用手抹去他眉间的忧郁,拂去他心底的悲痛。她双眸含着点点的泪光,攫住自己的手,制住心底的冲动,深知自己无能为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