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水心怔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师姑们曾经说过有关男人的一切恶形恶状,此刻一一浮现她的脑海,可是却没有一项适用于眼前这个男人。
他也许不拘小节、倜傥不羁,但她相信他不是坏人,至少她先前不小心拿石头打到他,他也没生气。
而且,他长得很好看。
虽然她没见过其它的男人,无从比较,但她就是觉得他很好看。他的鼻梁挺直,眉宇间带有正义之气,一袭的白衫,使他显得潇洒俊逸,整个人看起来伟岸挺拔、玉树临风。
只是,和他在一起会使她感到浑身不自在。
“可能会有点痛,你忍耐一下。”
邵巡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迅速拉回她的思绪,可她还未来得及弄清楚他的意思,脚底已窜来一阵剧疼,她忍不住倒抽口气。
他正以他随身携带的清酒,替她消毒,动作熟练而迅速。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问道:“你住在渡尘庵?”如果他没记错,化善镇上只有这么一座寺院。
“嗯。”她点点头。
“你在哪里见过孔雀、乌鸦和猪的?你们庵里自己养的?”
官水心不懂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很老实地回答:“我们庵里只种菜,不养动物,所以孔雀和乌鸦都没见过,但我们收留过一只别人家走失的猪哦!”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长得不像孔雀和乌鸦?”
“我就是知道,而且师姑有画给我看过,虽然画得很丑,可是我知道她们已经尽力了。”
清理完毕,邵巡同时也觉得他们的对话,到目前为止已经接近莫名其妙的地步了。
看看日头,他也早该上路了,可是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于是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去哪儿?”她穿好鞋,背起袋子,一脸茫然。
“当然是回渡尘庵。”他的音量不自觉放大,她到底用不用脑袋思考?
官水心一脸怪样看他。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我回去做什么?”
第二章
邵巡相信自己的同情心已经泛滥到可以淹没一个小镇。
他本来是看在她受伤的分上,顺路载她一程,可是她却宁愿跛着脚用走的,也不肯与他共骑。
邵巡外型俊美、个性随和,向来深受女孩子欢迎。说穿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保守的女子,尤其对方还是个尼姑,一时之间,他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结果,高洁的君子情操终究使他不能假装没遇到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拂袖而去。
所以现在可好,他明明是急着赶回长安,结果马却让给她骑,自己反倒沦为“马夫”,在一旁用走的,还得义务为没骑过马的她拉住马嚼铁,以免她摔下来。
“你是翘家的尼姑?”邵巡走在马侧,牵着马问。
“我才不是,你怎么可以那样说?”
官水心正襟危坐在马背上,下巴拾得高高的,觉得深受侮辱。虽然她很感激他对她伸出援手,可是她看起来像是那种爱玩的尼姑吗?在她的观念里,翘家与爱玩是同义词,都是不好的。
“你说好不容易才从那里出来,所以我以为……”邵巡解释道。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没出过渡尘庵,师姑说外面有好多专门吃女孩子的狼。”
“吃女孩子的狼?”
邵巡一脸怪表情,开始怀疑她的那些师姑不晓得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怎么专门灌输她一些异于常人的观念?
“师姑说偷跑出来就会容易遇到。”官水心认真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可是事实上,我不是偷跑出来的,我到长安是为了要……呃……见习。”
官水心临时改口,想起师姑们曾经再三交代,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还未剃度之人,这样会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不能告诉他,她是准备参加剃度资格的甄试。
“一个人?”
“当然!”
她很骄傲的说,没想到却换来邵巡的哈哈大笑。
“你身上既没有盘缠,又没有代步的工具,如果没有遇到我,凭你一个人就想走到长安?”
“我可以一路化缘走到长安,绝对没有问题。”
“化缘?”邵巡怪叫道,语气充满了取笑,她以为每个人都可以跟玄奘一样吗?
“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一天,也没见到半个儿影子,你要跟谁化缘?”
对于邵巡的调侃,官水心完全听不出来,还一脸正经地说:“你呀!你就是我化缘的对象呀!你先前不是也分给我一些食物吗?”
天啊!她是白痴吗?
邵巡大叹口气,收住笑脸,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这位没常识的尼姑,好好开导一番,否则她可能会运自己怎么饿死的都不知道。“你想想看,如果你没遇到我,也没遇到别的人,那么你该怎么办?向谁化缘?”
他尽量耐着性子,想要引导她一步步去思考事情的严重性。
“我遇到你了,不是吗?”官水心觉得他的问题很怪。
“我是说‘如果’!你就不会用点想象力吗?”他已经快要克制不住吼叫的冲动了。
“可是我明明就遇到你了呀!”
官水心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她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执着什么?他们两人分明就已经遇到了,为什么他硬要她去想那种没有发生的事情?真是奇怪!
邵巡紧蹙着眉头,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要冷静。
他一向自信交友广、见识多,各式各样的人都碰到过;除了拥有自傲的好脾气外,对人也相当风趣,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能够把他给惹毛。
在以前,他若是听说有一个愚蠢的尼姑,因为化不到缘而饿肚子,他可能会当它是一则笑话,大笑三声后了事,但现在,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真不晓得她口中的那些师姑在想什么?怎么能够放心让她一个人出远门?
“你的脚……酸了吧?换我下来用走的好了。”
官水心怯怯地提议道,因为邵巡突然板起一张脸,笑都不笑,看起来好严肃,地想他一定是后悔遇到她,并且将马让给她骑,所以……她还是识相点比较好。
果然,邵巡立刻拉马停下,并沉沉地命令道:“下来!”
官水心依言行事,扶着邵巡的肩头乖乖下马,并偷瞄他一眼,不敢再随意攀谈。
可是邵巡也没有要上马的迹象,他只是牵着马穿过路旁的小径,不发一语地在一处空地前停下。
始终跟在他身后弯来绕去的官水心,见他迟迟不上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为什么不上马?要跟我一样用走的?”系妥,半晌,邵巡才缓缓转身,以先前那种莫可奈何的表情对她说道:“我们今晚在这里落脚!”
※ ※ ※
天色已暗,邵巡和官水心对坐在火堆两侧,沉默地吃完晚餐,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邵巡背靠在树干上,仰望黑夜星空,悠闲地饮着酒,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官水心则在用完餐后,就一直埋首阅读她的经书。陪伴他们的,除了夜晚的虫叫蛙鸣之外,就只有从火堆里偶尔发出的辟啪声了。
透过火光的照映,官水心忍不住抬起头来偷看邵巡一眼——他已经维持那样的姿势好久了。
他在生气!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官水心从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沮丧感,她不确定问题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毕竟除了庵里的尼姑之外,她从来没有实际与人相处的经验,更别提是一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