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在此攸关自己生死关头的当儿,她却只想到库达一个人?他的杀人怒颜、他的严肃冷峻、他的爽朗大笑……他的一言一行,都不断在她记忆中重现……
此刻,莫离才正视到库达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入她的心中,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摆脱不掉了。
基本上,一只“横尸”在巴格达街头的鸟是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偏偏这只鸟“临死前”嘴里还不忘交代“遗言”。
仍然一袭黑衣的库达坐在他高大的坐骑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半瞇起那双喷火的金眸,眉头紧蹙得骇人,他确定他刚才听到了一个扰乱他生活之后跑掉,并且还让他魂不守舍半个月之久的名字——该死的!他连用餐时都会想到她。而他快马加鞭从波斯疾追而来,目的就是要揪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女人,证明他只是太气愤才忘不掉她的,可恶!从来没有女人胆敢弃他而去。
“杀——人——呀——莫——离——杀——人——呀——”
库达快速翻身下马,一手捞起地上的“嘎嘎”,不太愿意相信这个名字会出自一只垂死的鸟之口。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库达粗声粗气对“嘎嘎”厉声喝道,老天爷!他竟沦落到要跟一只鸟打听消息,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闭——嘴——否——则——我——宰——了——你——”“嘎嘎”不怕死地说。
库达铁青着脸,咬牙切齿,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一词闷笑。
这只鸟明显是受过莫离的“调教”,挑衅的话如出一辙,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怒气。“你……”他终于迸出一个字,抓着鸟的手不自觉地紧缩一下。
“你这该死的杀鸟魔——想害我绝子绝孙——杀鸟魔——”“嘎嘎”开始怪叫,声音不似先前那般虚弱。
原来的闷笑声终于转为不可遏抑的狂笑。库达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早已笑瘫在马背上的伊恩,他连忙想办法收住笑,甚至捏了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止住。
这下子库达百分之百确定这只鸟和莫离有牵连,杀鸟魔?只有她会说这种话,似乎只要和她沾上边,任何不按常理进行的事情也都不足为奇了。
“杀鸟魔——赛卡——出卖我——买它——求求你——”“嘎嘎”开始语无伦次,但库达迅速捕捉到一个人名,赛卡?谁呢?他记得莫离的同伴叫阿罕!
库达眼角余光瞥见躺在不远处已沾成灰色的熟悉布袋,那是莫离连睡觉都不离身的宝贝,怎么会掉在这儿?
他拾起布袋并拉开,里头已无任何值钱的东西,只剩莫离那本研究火药的书、几个用竹筒装的火药以及一个男性狮头坠饰……他有预感莫离一定遇上了坏人,早知如此真该好好痛打她屁股一顿。
二话不说,库达翻身上马,往城中心方向策马而去。
“你要去哪?”伊恩急急问,他有预感隐藏在库达怒气下的急切,到底那个唐人小子是何方神圣,能让库达如此在意。“警察署!”库达低声丢下一句。
“警察署!”伊恩大叫。“你疯啦?你会吓坏他们的!”
(注:巴格达城中心设有警察署,正条街设的警察所,负责商场的管理、度量衡的检查、维持社会治安等,警察署长通常兼任国王的警卫长。)
莫离终于相信自己已被赛卡卖掉的事实。
在“验名正身”后,她被丢进一间挤满二十名女子的狭小闷热石室,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们可能会面临被拍卖的命运。库达说对了,她就是太相信别人,才会被出卖,不行!千辛万苦才来到巴格达,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就功亏一篑了:也许……她能联合其它人一起叛逃……
可是……她现在简直挫败的直想尖叫。
都什么生死关头了,这些人还有闲情逸致在那边拜呀拜的,难道这样她们的真主阿拉就会救她们出去吗?房间就这么一丁点儿大,她们也真会夹缝中利用空间朝拜。
一阵缱柔的拨弦音传来,似哀犹怜,如诉如泣,是谁在弹奏这么悲伤的曲子?莫离眨眨眼,发现在房里阴暗的角落,一位身着雪白轻纱的女子正在弹拨某种乐器,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两道阴影,流露淡淡的哀愁,莫离不但被她的容貌,更被她特殊的气质所吸引……发现到莫离的注视,琴声嘎停,女子缓缓转向莫离,没有一丝讶异与震惊。
“你没有做朝拜。”她用阿拉伯语问,嗓音淡而柔,像她的人一样脱俗秀丽。
“很明显的,我是唐人,宗教信仰有所不同,哎哟!”莫离痛呼,捂着红肿的脸颊,嘴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说:“你呢?怎么……”
她的嘴角扯动一丝苦涩,对莫离坚定地说:“我是希腊人,不是回教徒,你的脸……”
“被打的!我叫方莫离,从长安来的。”莫离先自我介绍。
她朝莫离嫣然一笑。“诺玛。”
按着她开始吟唱一段因战争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故事,莫离感同身受也似乎明白,她所吟唱的故事其实就是亲身经历。
故事咏完,诺玛虽已泪流满面,嘴角却仍微笑以对……谁该为那抹微笑后的哀愁负责?当权者只知不断扩充版图,殊不知战争的成与败都得陪葬掉多少家庭的幸福,一个能成功从沙场上归来的战士,正代表着他已杀戮掉其它家庭的幸福支柱,战争是一项残酷的竞赛,谁都不愿它发生,但它却又是历史上不断重演的悲剧。诺玛和莫离都是时局下的受害者,无力反抗也无法扭转些什么。
见诺玛珠泪双垂的认命模样,莫离油然升起一股疼惜的保护欲。
她痴看着诺玛,决定将她列入自己的逃脱计划,否则以诺玛的美貌,在拍卖场上必定会引来一群贪图美色的好淫之徒,不行,诺玛绝对值得更好的人来守候她一辈子。
那自己呢?谁来守候她呢。
算了!先逃出去再说吧!
★ ★ ★
大食帝国的奴隶多来自战俘,奴隶市场随处可见,后来战俘日渐减少,奴隶的来源大多都靠人口贩子。
奴隶贩子从非洲、印度、中亚、拜占庭及斯拉夫各地收买奴隶。奴隶有男女小孩,甚至也有出自豪门的千金:在帝国创建初期,更有波斯末代公主沦为女奴。聪明伶俐的女奴被收在宫廷大院中充当侍女,买主则来自东西各地,生意十分兴隆,光看那一片万头钻动的景象就可以证明。
这次拍卖因为听说有来自外国的绝妙货色,自然更是聚集不少钜富豪官之人。
莫离重重叹一口气,她和同室一干女奴都已被带至拍卖场,而她还是苦无脱逃机会,简直欲哭无泪……她双手双脚被捆绑,两足之间的绳索仅留一小步伐的长度,看来想跑都跑不了了。
“我想我们应该准备说再见了。”站在莫离前方的诺玛转过身对她说,好象即将永别的模样。
一干“奴犯”成一字型排开,一个个准备上台被叫价,诺玛排在莫离前面,而莫离又是排在队伍末端,可能会是最后一个被叫价,言下之意也就表示诺玛会比她先拍卖。
“别担心,我就快想出办法了。”莫离安慰道,其实脑中仍一片空白。
如果她的随身布袋还在的话,也许还能利用“金蝉脱壳”那招,先来阵烟雾,然后脱身……就在莫离神游之际,从身后传来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