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耐下性子铺纸画画,但是琉璃窗外的雨势缠绵不绝,落在梧桐叶上渐渐沥沥的雨声依然吵得她心烦意乱,寒梅才画了几朵便没耐性再画了。
“这烦人的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丁’梵天烦闷地丢开笔,一脚踢翻陶制的笔洗。
宫女们纷纷跪下擦拭倾倒的水,对梵天的脾气早习以为常了。
“奴才知道。”性子直爽,向来最不惧畏梵天的一个小宫女妙儿,兴冲冲地接口。
“听说今日由时雨就会停了,公主再忍忍吧,过了申时就能出宫骑射了。”
梵天斜凭在案上,慵懒地看了妙儿一眼,琉璃宫里众多宫女之中,只有妙儿最能讨她欢心。
“妙儿,你未卜先知吗?怎么就知道雨会下到今日申时?”
“公主真爱说笑,奴才自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些话都是繁心殿里那个贵客说的呀!
妙儿格格发笑。
梵天不屑地轻哼一声。
“父王也真是迷信得太过头了,把嫔妃一个个丢进冷宫里,整日与一些方士或星相家为伍,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公主,是上请来的那个贵客看起来既不像方士也不像星相家,是个模样十分绝俊的年轻男子哦。”妙儿突然一脸娇羞地抿嘴偷笑。
“是啊,奴才也偷偷见到了,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生得那么俊俏的。”一旁的梨儿也跟着搭腔。
“他也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些什么,皇上听得笑逐颜开哩!
“那男子生得真好看,简直不像世上凡身。”
几个官女彼此说笑推撞着,一方面也是见梵天苦闷无聊,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话题,便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起来,好给她解解闷。
梵天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支着下颚,闹闹地问。
“刚过午时。”妙儿答。
“好。”她扬唇淡笑。“本公主倒要看看,这场下了足足一个月的雨,是不是真的会在申时停。”她重新提起笔,沾了一点岫青,在那幅未完成的寒梅图上增添几许绿意。
宫女们见她总算静下了心,也跟着屏住气息,在细细的雨声中静悄悄地插花、烹茶、焚香,各自做各自的事。
当梵天聚精会神地在梅树上画完一只雀鸟,就在点上眼睛的那一刻摹然停住了笔,惊愕地抬起眼。
雨——果真停了。
阴握的天色倏忽间转晴,雨收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梵天呆愣着,画笔从指间滚开了也不自觉。
“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睁大眼睛问,不相信世上有这等巧事。
“申时了,公主。”
妙儿转头望了望天色,诧异地惊呼出声:
“哎呀,雨真的停了!”
宫女们也惊讶地头靠着头,窃窃私语着。
梵天怔愕了半晌,骤然起身,退自走出琉璃宫,往繁心殿去。
“公主,添件衣服,还没穿鞋呀……”
梵天无心理会妙儿的叫唤,赤着脚,仅着一件单薄的纱罗,一身随意的装束,匆匆闯进繁心殿。
繁心殿有个男人的背影,高大、壮硕。
暗提帝和男人的谈话,因她的闯入而愕然中断。
“是梵天啊,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坐下!”
暗提帝招手唤她,满脸喜色。
男人转过身来。
梵天蓦地怔住,刹那间有种措手不及的撼动。男人一转过身,便将她的视线全都遮盖住了。
赤色甲胄,深潭似的瞳眸,激狂的火——幻觉一闪而逝!
异样的感觉窜遍她的四肢百骸。
他到底是谁?
“梵天,发什么呆,快过来呀!”暗提帝爱宠地催促着。
梵天的心从来没有此刻这般软弱过。她赤着足,缓缓走到暗提帝身旁坐下,视线没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过半刻。
“焰摩,她就是梵天公主,是我二十个子女中最至爱的一个。
不过,也是言行最骄纵的一个,都是让寡人宠坏的。”
暗提帝抚髯呵呵笑道。
焰摩。他叫焰摩。
梵无微眯着眼打量他,宫女们形容得一点没错,他果然不只生很好看,也果然不像世上凡身,谜样的双瞳深速晶透,仿佛无人可看穿。
男人捉住她大胆凝视的眼眸,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仿佛历经千年的焦虑,终于找到了她。
可是,缠绕在他心中的那双眼眸浓情炙热,和眼前戒慎淡漠的双眸截然不同。
是……她吗?
冥冥中想见的人真是她?
他心内有种渴求,也有种惶惑。
突然,眼前闪过一件七彩流光的樱略颈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畔空灵地回响
你若背会了心经,我便送你一件礼物。
‘申时雨停可是你预言的?”梵天劈头就直问,没有半点应酬之词。
陷人怔忡的焰摩骤然回神,视线凝在她的脸上。
“我只是懂得观看天象而已。”他淡然道,目光仍锁住她。
“焰摩太过谦了。”暗提帝转脸对梵天神驰地说道:
“焰靡不只是弓箭名手,更有知过去卜未来的本事,方才他把始罗国立国以来不为人知的官闱秘事说得一件不差,何时下雨,何时雨停亦是精确无比,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呐。”
“是吗?”梵天不以为然,她压根儿不信这类荒唐的预卜。不知为何,有种急欲征服这男人的欲望,便有心想刁难他。“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我刚刚在琉璃宫里做了些什么?”
焰摩微微蹩眉,这位梵天公主虽然美如天人,但他却不喜欢她嚣张霸气的问活态度。
她真的是自己此生非见不可的那个人吗?他不禁疑惑了。
“答不出来了吗?”
梵天傲然冷笑,觉得自己轻而易举地赢了他。
“你方才在作画,画的是一幅寒梅图。不过,只差画中雀鸟的眼睛尚未点上,没说错吧?”
他有心挫她的傲气,便用更冷漠的语气来回话。
梵天脸色倏地一僵,登时有种毛骨惊然之感,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真的有预卜先知的能力!
“焰摩又说中了?”暗提帝光看梵天的脸色就已猜出八、九分了,他啧啧摇首惊叹道:
“梵天在男人面前从来面不改色,想不到焰摩有本事让梵天脸色大变,真是了不起呀!
梵天没来由的气愤起来,任谁都别想征服一向倔强倨傲的她。
“你在父王面前卖弄预卜的本领究竟有何企图?”
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充斥在她的胸口,不知怎地就是想压倒他。
焰摩挑起眉,呆愕地看着咄咄逼人的梵天,无来由地感到失望。
他鲜少与人来往相处,面对如此尖锐的问话根本不善应对。
只不过,他感到异常失望,想不到苦心想找的人,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子。
“梵天,焰摩拥有凡人所没有的异能,说不定是上天派来辅佐始罗国治理天下的仙官,不可口出蔑语。”暗提帝轻斥道。
梵天向来对神仙道术嗤之以鼻,但暗提帝却是深信不疑。
“父王怎知他没有野心,他用这套妖法惑乱父王,说不定最大的野心是要谋夺始罗国的王位,父王不可不防啊卜’她的语气中有恫吓,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有股非要把焰摩压制到底不可的气焰。
这么与他纠缠,真是怪异又快意的感觉。
焰摩不禁冷笑,他哪来这等复杂心计,脑中唯有一个简单纯稚的念头,不过就是想见一个今生非要见到的人罢了。
可惜,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想”见的。
“公主可有一件七彩樱珞颈饰?”他莫名地只想问清楚这件事。
“谁喜欢戴那种麻烦累赘的东西,什么七彩璎珞颈饰,我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她不屑地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