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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再去找草药吧,等治好了你的腿,说不定你就能去猎山里的野狼了,这几个月来,不知哪里来的野狼愈来愈多了,整夜乱叫的真烦人,吵得我一夜难眠。你的腿若是能好,就去把那群狼吃掉好了,省得让野狼摸出你的弱点来,一旦不畏惧你,有朝一日肯定会把咱们两个吃掉,那多可怕呀!」

  相思和豹儿慢慢走出竹林,竹林外阳光耀眼,是个花团锦簇的翠绿山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草地上有几只低头吃草的野山羊。

  豹儿的出现吓得野山羊纷纷惊避,千余只猴儿在果树枝叶间跳跃嬉戏着,把熟透的果子震落了一地。

  相思拾起地上香甜的果子,一颗颗放进小竹篓里,忽然听见几声幼猴的吱吱惨叫,她循声找去,看见一只刚出生的幼猴摔在树下,她轻轻地将牠抱起来,幼猴痛得吱吱直叫,她这才看见原来幼猴已经摔断了腿。

  「真可怜,你娘呢?」她抬头搜寻着树枝间并未瞧见心焦的母猴,看着幼猴无辜的圆眼珠,怜惜之心油然而生,她把幼猴抱在怀里,轻叹着。「算了,带你回家吧,你跟豹儿的遭遇一样,一出生就被丢弃了,别怕哦,我会好好照顾你。」

  她将幼猴带回草屋,用树枝作夹板,然后捣烂了治伤的草药替幼猴敷上,她见草药所存不多,便决定去河谷的岩壁上再摘些回来。

  相思细心地把幼猴用布包裹起来,安置在橱柜顶上,然后领着豹儿走出草屋。

  一人一豹向西走到了屏风也似的大山壁,山壁下有座清澈碧绿的深潭,潭水连着峭壁之处,生长着相思所要的紫绿色药草。

  相思脱下鞋袜,涉过浅潭,俯身将药草一株株摘下来,放进竹篓里,摘了小半篓,她便蹲在潭边,把药草一株株放进潭水中洗涤。

  阳光照射下,潭面光洁得有如一面镜子,她望着水中清丽的倒影,下意识地梳理柔长的发丝,想起舅舅常挂在嘴边的话--「相思长得真美,若在城里,相思必然是富家公子争夺的姑娘……」

  她失神了一瞬,征征地凝望着水中的倒影,自己的容貌真的美吗?

  想起舅舅,她屈指一算,舅舅已将近两年不曾来探望她了,舅舅带给她的米已经所剩不多,吃完了以后该吃什么好呢?她陷入了沉思。

  突然间,一阵细碎的土石如雨落下,击入了水潭,相思大吃一惊,猛抬头,看见一个雪白色的物体从空中直往下坠,由于下跌的力道太强,峭壁上的树枝均被冲撞得一一折断,随即以惊人之势笔直地坠入潭里,泼喇一声,激溅出几尺高的水花来。

  相思吓呆了,震惊地瞪着漂浮在潭面上的白色物体,豹儿低吼两声,纵身跳进了水潭,张口咬住白色巨物,慢慢地拖回潭边。

  她终于看清楚那抹白色并不是动物的毛皮,而是白色的长袍,这个跌坠在她眼前的--是个人。

  相思浑身紧张起来,打从五岁开始,除了娘和舅舅,她就不曾接触过第三个人了,她的双腿无法动弹,心中突突地乱跳,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生是死,到底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心里拚命地问自己。

  豹儿舔了舔那个人的脸,那个人毫无反应,金钱豹的喉咙中发出低呜的声音,低垂着头走到相思身旁,轻轻摩挲着她的腿,也许牠心里正奇怪着,为何相思凝立不动,没有出现往常那种会趋前探视的反应。

  良久良久,相思才深抽一口气,慢慢地移动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个人,愈靠近,她才愈发现那人的身形十分硕长,很有可能是个男人……当她脑中飞窜过「男人」这个字眼时,她立刻停下步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那个人浑身湿淋淋,黏贴在身上的白袍已被荆棘石块割得布满了无数血痕,衣衫尽裂,血丝仍一点一点地渗出,一头黑瀑似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那个人大半边的脸。

  相思弯下身,远远地伸出手去,屏息地拨开贴覆在那人脸上的头发,阳光照耀下的面孔,禁不住令她目眩神迷,这人面色苍白却俊美过人,最奇怪的是脸颊畔竟纹着一头金色的豹。若说这人是个男人,又未免生得太好看了一点,心中升起的疑惑让相思的视线不由得从「男人」脸上顺势溜下,缓缓掠过他的肩、胸、腹,湿衣紧贴在他平坦的胸膛上,肌肉绷得几乎要裂布而出了。

  这--肯定是个男人不会错!

  相思眉心微拧,慢慢地站起身走开,回到潭边继续洗涤药草。

  男人?这是多么令她感到害怕的字眼,娘在疯癫时连她也认不得,只是一径凄惨地、反复地狂喊着「薄幸的男人」,那是多危险的两个字,害惨了她们母女,也害死了她的娘……

  相思不禁浑身一凛,刚才她只不过碰了那个男人的头发,望过他一眼罢了,一颗心便像受了什么压迫似的喘不过气来,她终于确定男人是危险的,她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嗅到了危险慑人的气息。

  相思发了一会儿征,自顾自地一笑,轻快地洗好了药草,伸足到潭中洗净污泥,然后慢慢穿上鞋袜,背上竹篓准备回去。

  「豹儿,走吧。」她轻唤,看也不看昏厥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好似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金钱豹不懂相思的心理,单纯地按照惯例,准备将男人拖回草屋,因为相思对待伤重的动物一向如此,牠也一向都是这么将动物给驮回去。

  相思见金钱豹咬住那男人肩上的白袍,使劲地拖着,急忙扬声高唤。「豹儿,别理他!」

  金钱豹松口,呆呆望着相思。

  相思索性上前扯住金钱豹项上的皮环,催促着牠走。

  「豹儿,咱们不能救那个人,」她对着牠说,也对心底的自己说。「那个人高头大马,又受了重伤,横竖是活不成了,你费力驮他回草屋,万一死在屋里可怎么好,反正他早晚都是一死,死在这里还有野狼会来清理尸骸,倒也干净多了,用不着咱们来操心。」

  金钱豹显得困惑极了,牠频频回头望那个白袍男子,口中不停发出呜呜声。

  「别这么在意他。」相思拍了拍牠的头,步伐渐渐加快,心跳也渐渐加快。「傻豹儿,娘说人心诡谲难测,尤其是男人,你可别因为他脸上有只金豹,就傻傻地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相思飞快地朝前走,不敢回头,内心虽然挣扎得很厉害,但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去理那一丝丝牵住她心的莫名情绪。

  回到草屋,她开始忙碌地捣药草,忙碌地照顾幼猴喝米汁、换药,忙碌地将笋子剥开下水去煮,她刻意让自己忙碌不堪,唯有如此,才可以暂时让她忘记那男人。

  夜来了,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嗥。

  相思心中突的一跳,猛然想起了那个男人来,他若一息尚存,却遭狼群生吞活剥了去,未免太残酷了。

  她站在窗台前发愣着,远处漆黑夜色中的树影,看上去显得那么样地悲苦和忧伤,突然有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屋檐上。

  她的心微微一惊,感觉细碎冰凉的寒意自心底涌起,有千百种想象在她脑海中翻搅不休,她彷佛看见那个伤重的白袍男人躺在泥泞的潭水边,任雨水浇洒,任狼群撕咬……

  意念再顽强,也难敌无法测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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