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白瓷是目前的唐瓷中保存得最好的。”他自然地应着她的话。
“的确,在我看过的资料中,很少这样完整的。”她点点头。
“有关唐朝的文物在拍卖会并不多见,一般而言,明清的青花瓷器在市场上比较讨喜,而唐朝古物量少价昂,没什么流通性,所以能见到的珍品有限。”
“我曾在一本日文书上看过……”
他们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似乎都忘了他们之间的疙瘩以及对立的立场。
老石静静地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比起那位娇弱拒婚的潘小姐,这个秦若怀反而还比较适合他的主子。
虽然主子口口声声说秦若怀是女同性恋,不过以他老石五十多年来对人的阅历,他敢拍胸脯保证,秦若怀的“性向”绝对没问题。
不是他爱啰唆,他这位冥顽又骄傲的王子对古董很有眼光,但对女人可就不见得了。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秦若怀与江醒波仍然欲罢不能,两人畅谈唐代古物的神情竟像是一对志同道合的伙伴,浑然看不出丝毫敌意。
老石看了看时间,忍不住打断他们,“先生,已经七点多了,难得你和秦小姐聊得投机,要不要一起用餐,边吃边聊?”
老石这句话把这短暂的和平幻象给打碎了,江醒波和秦若怀同时一怔,对自己居然会和对方聊得这么起劲而感到不可思议。
尤其是江醒波,他的自尊可不容许他向“情敌”示好,可是又明明和人家聊得如此愉快……
尴尬地杵了几秒,他才僵硬地放下手中的古物,避开秦若怀的脸,直接朝老石道:“呃……我还有事,你们替她准备晚餐就好了。”
“是。”老石偷觑着他的表情,暗暗好笑。
秦若怀也觉得有点糗,早上她还气得想捅江醒波一刀,现在居然和他谈得如此投契,想来就觉得丢脸……
“老石,这里就交给你整理,我出门了。”江醒波像在逃避什么,绕过秦若怀,向老石交代一声便匆匆离开。
秦若怀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鼓起勇气叫住了他,“等一下!”
“什么事?”他站定转身。
“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看看吗?”她不太好意思地问。
他看了她一眼,故意以不太在乎的口气道:“想看就看吧!不过可别打破了。”
“谢谢。”她高兴地粲笑开来。
他被她的笑容弄乱了心绪,皱了皱眉,撇开头,大步走出大门。
她则喜孜孜地又投进眼前这些唐代古物的天地,连晚餐也忘了吃,一直赏玩到深夜。
* * *
秦若怀简直迷上了江醒波的收藏了!
自从那天在放满宝物的“藏心楼”与许多古物珍宝相遇,她就天天往那里跑,一头栽进了古物的小小世界,压根儿忘了她正被软禁于醒园,与外界完全隔绝,旷课又旷职……
而忙碌的江醒波也不时会出现在藏心楼,看似不经意,实则特地前来,为的就是和秦若怀谈天说地。
他虽不愿承认,但老石和空心大师都看得出来,他和秦若怀之间早已化干戈为玉帛,两人是愈来愈投机,不但互相讨论著古物的种种,有时还会谈起诗词对句,偶尔更会下几盘棋……
像今天,两人兴致一来,以一只白色玉佩为筹码,连杀个七盘棋局,各自三胜三负,仍未定输赢,那种激烈,完全可媲美战场上的互斗,只不过,他们斗的不是生死,而是方块之间的智力。
秦若怀从小就陪父亲下棋下出了精髓,加上她认真求是的态度,每沾上一样事物莫不倾力钻研,因此下起围棋来自有一定的水平和功力。
此刻,她便专注地看着棋盘,下了一子,就将整个局势扳回,黑子起死回生,甚至威胁着白子的胜局。
江醒波赞叹之余,忍不住偷瞄着她,心想,要是在唐朝,他就封她为专门陪太子下棋的“棋待诏”了。
几日来的相处,他发现她的内涵深厚,而且聪慧过人,除了在古物方面的知识充实,也读过不少书籍,和她聊天,总能挑起他心中最深处的撼动,更重要的是,她的存在竟一扫他长年来累积的寂寞,在与她对谈对弈的时候,时间飞逝得特别快,经常一眨眼间,每个漫长无聊的夜晚就这样过去。
所以,以前工作空闲时他都会流连在外,去brUB喝酒,或是到酒店找女人,能在外头耗多久就多久;但现在他却会在忙碌一结束就急忙回到醒园,片刻也不愿在外头耽搁。
这个转变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不过他不愿去细想个中缘由,也不认为这和秦若怀有关,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凑巧在外面玩腻了,才会每天提早回来,并不是为了她……
不是特地为了她……
“我赢了,这个玉佩是我的了。”秦若怀笑着抬起头,看着心不在焉的他,出手要拿走一旁的那个雪白玉佩。
他一怔,连忙将心思拉回,盯着棋盘上大势已去的局面,拧起了眉峰。
“还没。”他不甘心,拦住她的手,又放下一颗白子。
“没用的。”她也补上一颗黑子,得意地道。
“未到最后关头不可轻言放弃。”他挑了挑眉。
“算了,认输吧!”她摇头劝道。
“不行!”他虽然嘴硬,但怎么看也看不出生路,心中有气,倏地伸手将棋面弄得散乱,直道:“这盘不算,重来!”
“啊?你怎么可以赖皮?”她大叫一声,对他这种阴晴不定的孩子脾性当真是又气又恨。
这几日来,她多少也摸透了他的性子,在那一副堂堂的相貌之下,装的可是一个自负又好面子,骄傲又输不起的大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被父母宠坏的,他那说风是风、说雨又是雨的霸气,完完全全就像是古代那些势焰薰灼的皇族翻版,除了心高气傲,还多少有着爱欺压人的顽劣,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高高在上,其他人都是次等人似的,不能违逆他。
只是,虽然他的缺点一大堆,但她已愈来愈不讨厌他,因为她感觉得出,他并不坏,而且在那倨傲的冷峻面容下,有着一颗易感的心,甚至有时候,她还会觉得他很脆弱……
这样的形容或许奇怪,趾高气扬的江醒波身上的无形盔甲简直比万里长城还要厚,哪里会脆弱了?不过她就是能够看出,什么都不缺的他仿佛缺少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始终焦虑不安,所以即使他已有了无数的钱财珍宝,仍然惶惶无所依。
但话又说回来,她虽可以冷静地分析他的个性,也可以勉强容忍他的个性,可是他这种耍赖的手段她可不能接受,哪有人输了又不认帐的?这可严重违反了她的原则。
“这局我正好在想别的事,不算。”他说着想将玉佩收起。
“哪有这样的?愿赌服输,明明我赢了,把玉佩给我。”她瞪着他,连忙阻止他去碰玉佩。
“我又还没输,这玉佩我先收着,等你真的赢了再说。”他很快地以左手抓住玉佩,贼笑道。
“我明明已经赢了!”她怒道,站起身便要抢。
“我们又没说几盘定胜负,所以不算,还得再下一盘!”他向后跳起,才不想把这块唐朝古玉就这样输给她。
“可恶!我不和你下了,玉佩给我……哎哟!”她用力拍着桌子大喊,一颗棋子弹跳起来,打中她的下巴,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