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心下才了悟哥哥寻了半天,原来是有所要求。一见锺情的对象得是如此美丽的姑娘才行。
“客倌,买绣品吗?”李芳华乍见两名男子上门,颇为吃惊。
村里的居民鲜少有人穿得起精致绣功的高贵衣裳。她接的生意九成都是邻城绣庄发派下来的,故而她的绣铺门面并不大。
况且,即使偶有客人上门,亦多为女性,难怪她见到两人会如此惊讶。
“不是。”莫言走近李芳华,正对着她仰起的小脸灿烂一笑。
“呃……”李芳华唇微张,白皙的脸颊因莫言绚烂的笑容而泛起瑰丽红彩。“小哥不买绣品,上门做啥?”
李芳华心儿怦怦,约略猜得出他的来意。她自恃自己长得美,料想他该是因为仰慕她而来的吧?
“他想同妳一见锺情!”莫语插嘴道,满心期待这档事儿能够顺顺利利,好让她开开眼界,搞清楚过程。
“咳!没错。”莫言赧然接口,对于妹妹大剌剌的话语感到有些吃不消。
闻言,李芳华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她娇羞地瞅了莫言一眼,心头一阵悸动。
她今年二十有一,十五岁时嫁来此地,原本夫妻生活尚称美满,可丈夫于前年病逝,她因而成了独守空闺的寂寞寡妇。
自丈夫死后,追求她的人其实不少,然而这村子实在是小,条件稍好的男人不是已经娶妻,便是嫌弃她寡妇的身分。
眼前的男子俊逸非凡,身材又好,任哪位姑娘家瞧了都要倾心;而他,此刻竟要同自己一见锺情!
李芳华漾笑起身,让自己与他的距离更近。“呵呵,一见锺情之后呢?”
“之后就娶妳回家当、当老婆……”莫言不自觉地后退。
“奴家李芳华,小哥怎么称呼?”一双媚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莫言。
“莫、莫言。”莫言回答得结巴,不知为何,她直勾勾的视线竟令他身上泛起了一粒又一粒的疙瘩。
哼,一见锺情压根儿不好玩嘛!真搞不懂村尾那个阿郎娶个老婆干啥高兴到痛哭流涕!莫言突然发现,自己很不想道出自己的姓名。
莫语倒是兴致勃勃,她的目光不住来回地在两人身上溜转,虽然到目前为止她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兄长说话难得口吃,她觉得非常有趣。
“莫哥哥。”李芳华再靠近一步,小嘴嘤嘤吐出撩人的呼喊。
砰!惊退的莫言撞翻了一张矮凳。“莫、莫言,不是莫哥哥!”他慌乱地开口,不要李芳华如此唤他。
“既然你想同奴家一见锺情,奴家自然要唤你莫哥哥。”李芳华柔若无骨地缓缓贴近他。
讨厌,他害羞什么?都说要娶她当老婆了,不是吗……
“呃,所谓一见锺情,当然得仔仔细细的‘见’才能锺情嘛。妳靠我这么近,我反而没法子将妳瞧个明白。”他硬着头皮瞎扯。要不是一旁有个人正虚心地“观摩学习”,他早就脚底抹油跑了!
“啧,莫哥哥真是可爱。”李芳华一阵娇笑,对他的说法置若罔闻。
她寂寞了两年的芳心急需要有人润泽,难得有个如意郎令自己心动,她自然想抓住这难能可贵的机会。这会儿,她整个身子几乎全贴上了。“难得莫哥哥你不嫌弃奴家是个寡妇,奴家着实感动不已……”
莫言觉得自己就要吐了。他反射性地扬手将李芳华推离,火烧屁股似地一脚弹跳至屋外。“妳是寡妇?原来妳对我不是一见锺情而是‘再见锺情’喔?哇喔,我的心好痛!阿语,还不快点过来扶哥哥回家疗伤?”莫言捂着心口,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模样。
“喔。”丢给李芳华一记白眼,莫语火速跳离绣铺。
讨厌的女人,伤了哥的心!狠狠地再瞪她一眼,莫语搀扶着莫言狂奔而去,徒留李芳华一人呆愣在原地,惊愕不已。
与其说是搀扶,倒不如说是她的手让莫言给夹在腋下;至于需要“疗伤”的人能狂奔吗?迟钝的莫语压根儿没想到这些。
“怎样?心还痛吗?”跑过了两个胡同,两人才放慢了脚步。莫语关怀地抚拍兄长厚实的背,心疼他适才悲惨的遭遇。
“痛!怎么不痛?我想我好一阵子都不会再同人一见锺情了。”莫言哀声叹气道。
呼,还好那李芳华是个寡妇,还好他太机伶,要不他真会在阿语的面前出糗。瞧,他方才走得多么漂亮,阿语非但没看穿,反而心疼不已哩。
“哥,你别这么沮丧啊,下次留意点,别挑寡妇不就得了。”莫语安慰道。
虽然她挺高兴听见哥哥打消跟人一见锺情的念头,可他若不开心,自己也会不开心。
“唉,再说吧。”难玩。暂时他是对“一见锺情”这码事儿丧失兴趣了。
“可是──”觉得莫言受的伤害似乎不小,莫语仍想出言激励。
“可是啥?阿语妳急着想找人代替妳洗衣煮饭是不?”
“当然不是。”她巴不得能一辈子待在家里为阿爹及哥哥洗衣煮饭。
“那就别再提起一见锺情这四个字了!”真蠢!方才自己失措的蠢样,他再也不要想起。“走,咱们买碗盘去。”
第二章
乌云密布,雷声隆隆。莫言、莫语两人在山中小径急急地走着。
此刻还只是申时,然而天色竟已暗沈。一旁的湖水灰蒙蒙的一片,模糊地映着两人赶路的身影。
“阿语,妳快点,要不待会儿咱们都要变成落汤鸡啦!”走在前头的莫言旋身,不耐烦地朝莫语喊着。
老天爷真无情,说翻脸便翻脸。再过不久,恐怕就要下起滂沱大雨了。
“知道了,这碗盘绳索绑得七零八落的,我怕掉了嘛!”莫语双手捧着碗盘,不住地喃唸。
“啧,真受不了,碗盘交给我来拿。”不耐烦莫语动作拖拉,莫言踅回她的身旁,大手一捞接过碗盘。
莫语见他粗鲁地拽着麻绳,极不放心地叮咛道:“哥,你当心点儿,这绳索绑得不太妥当。”
“噫,别大惊小怪了好不好?这绳索牢靠得很。”他打量着麻绳。“不过是绑得松了些,上头是死结,安啦。”莫言说着、说着,甚而加大摇摆的动作以证明她真是过于大惊小怪。
扑通!扑通!
结,老板的确是打死了没错,可麻绳过于松垮却也是事实。就见叠在盘子上的三只瓷碗自缝隙间滑了出来,然后,四个盘子亦紧接着一一滑落于湖水中。
“呀──”莫言、莫语见状惊呼,立刻不假思索地跃入湖里。
别破、别破!
水中的两人努力拯救碗盘,悲观的莫语脑际已然闪过她与哥哥惨遭阿爹追打的凄惨画面。
湿漉漉的头颅冒出水面,她的手中抓着几个碗盘。“哥,我拾到了三个。你呢?”她原本绾着的头发尽散,如今湿答答地黏在颈项、背上。
“我也拾到了三个!糟啊,还少了个碗。”莫言答道。“喏,妳全拿着,我再潜下去找。”说毕,他又潜入水中一阵乱摸,总算寻着了碗。“呼,还好湖中都是泥沙。”
碗盘无恙,兄妹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都是你啦!就说绳索绑不好了,你还乱甩。”她怨道。
莫言挑眉,心不甘情不愿地忍受莫语的叨唸。
见他未予反驳,莫语骂得更凶了。总算她能逮着机会站在哥哥的头顶上训他一顿了。“什么嘛,方才还怕遭到雨淋,这下拜你所赐,咱们全湿透了,比淋雨更惨。”她胸口不住起伏,越骂心中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