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小球踌躇了好半晌之後,还是照实答了。
而通常物以类聚……陈巧莉疑惑地问:「你以前该不会是在江湖中打滚过的小太妹吧?」她无法想像小球把头发染成炫金色或艳红色,跟著不良少年四处横行霸道的情形。
「我不是。」现在正好是个开口的时机。她终於下定决心,还是自己坦承好了。「不过,我爸是……黑社会帮派里的人。」
陈巧莉愣了一下。
她吓呆了吗?孟小球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开始後悔刚刚莽撞的决定。
巧莉会不会也像她以前的同学一样,从此跟她划清界线,形同陌路?
她害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吗?偏偏她却无力去阻止。
陈巧莉回过神来,「是角头老大吗?」
「算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她还搞不懂巧莉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惴惴不安的心情就像是正在等候宣到的犯人。
「喔。」她淡淡地应了声。
喔?这一声淡然的喔代表什么意思?孟小球怎么也想不透。「就这样?」巧莉的反应不太寻常,她仍旧在担心。
「不然你认为我应该还要有什么反应?」陈巧莉饶富兴味地反问。
「你……你难道都不觉得害怕吗?」她有满腹的疑问。
陈巧莉不假思索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我爸是黑道大哥……」大多数的人都会因此畏惧、疏远她。
「那又如何?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事情一桩归一桩,不要混为一谈。
孟小球几乎要沉到无底深渊的心又拉回原位,体内的血液也慢慢地活络起来,「我以前的同学朋友只要一知道我父亲是黑道大哥,就会避我如蛇蝎,马上闪得远远的……」
陈巧莉了然地接下话,「你以为我也会跟他们一样,所以从我们高中同班开始,你对家里的事就只字不提?」
孟小球默认了。
「想想,我们认识也三年多了,我还会不了解你的为人吗?虽然你的父亲是黑道大哥,可你不曾仗恃著自己的家世去欺压别人或横行霸道,我没有必要害怕你。」顿了顿,陈巧莉才又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的友谊?」
一个突如其来的嗓音插入,「我相信你们的感情很好,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能不能安静听课?」
「对不起,教授。」
「对不起。」
她们谈得太专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早已经是上课时间。两人连忙噤声,静下来专心听课。
*****
「睡什么睡!」
「喂!你给我起来,不要装死。」
「快点起来!」
隐隐含著怒火的叫嚣声中夹杂著物体撞击发出的闷响。
孟小球一跛一跛地走进柳葵的住处,看见的就是四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或踢或踹的,拳脚全往不省人事的柳葵身上招呼过去。
这几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找葵哥的麻烦?
「你们在做什么?」她气得将手中的背包朝他们扔过去,最好能够砸得他们鼻青脸肿。
他们竟敢这样对待葵哥!真的是,真的是太过分了。
「小球小姐!」四个人一见她将手中的背包砸过来,连忙闪了开去。「小球小姐,我们、我们没有在做什么。」
他们叫她小球小姐!那么他们也是赤日盟旗下的成员了。赤日盟里的人她认得的屈指可数,通常都是他们认得她。
孟小球一走上前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冲进鼻腔里,她屈下膝审视柳葵的情况,他仍旧在昏睡中,完全没有转醒的现象,说是醉死也不为过。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你们……」她气得语不成句。「你们怎么敢……这样子……」
他们四个人很有默契地慢慢朝门口移动,仍旧是死不认帐,「小球小姐,我们什么也没做。」
她明明看见他们赐他、踹他,还说没有!「都给我站住。」她是第一次以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
四个男子只得乖乖停住。「小球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是谁教你们这么做的?」她敢肯定幕後一定有个主使者。
葵哥已经失去赤日盟的一切,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有人不肯放过他?
「小球小姐,你真的误会了,我们只是要叫他起来而已。」
「用脚叫人起床?」她质疑。
「呃,那个,那个……对,我们是在做运动,没有踢到他。」男子还在睁眼说瞎活。
他们坚决不肯承认,她也无计可施。「是不是在做运动你们自己心里有数,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们再来找葵哥的麻烦。」
「呃……」男子迟疑著。这跟他们接到的命令不一样。
「要是你们再来找葵哥的麻烦让我知道的话,我……我会让你们吃不完兜著走。」她不怎么习惯恐吓威胁别人,但是为了保护葵哥,她别无选择。
四个男子面面相觑,没有人搭腔。
她恶狠狠地瞪著他们,虽然受了伤,跛了脚,无损於她为保护柳葵而展现出来的强悍气势,「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她不想再理会他们。
「是。」四个人快步地走向门口。
她忽然又想到,「等等。」
他们还来不及跨出大门,「小球小姐,还有事吗?」
「帮我把葵哥抬到卧室的床上,你们再走。」她一个女孩子抱不动也拖不动一个昏睡的大男人,更何况她的脚还受伤了。
她是老大未来的老婆,他们还是别得罪她好了。「是。」
四个男人连忙合力将死尸似的柳葵搬到卧室的床铺上。
「小球小姐,没有其他的事了吧?」先确定一下免得定到大门口又被叫回来。
「没有了,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她的脚受了伤,走来走去的既费时又费力。
「是。」
孟小球一拐一拐地走向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回到床沿,细心地替柳葵擦拭色彩丰富的脸,擦著擦著,她的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滴落,一颗接著一颗。
葵哥曾经是赤日盟呼风唤雨的老大,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就连几个小喽罗也能够随意羞辱他、践踏他!
到底是哪边出了错?
她觉得现在的葵哥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她想拉他一把,却不知从何使力,只能在一旁穷担心、乾著急。
似乎感受到滴落在脸上的温热液体,醉死的柳葵发出模糊的呓语。
「葵哥,你说……什么?」孟小球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想凑近去听个究竟,眼中的雾气却怎么也消退不了,迅速地凝聚成泪水滑落,一滴滴落在他的睑上。
「唔……」柳葵撑开沉重的眼皮,空洞无神的眼没有焦距,望著头上方的孟小球,眼神却像是穿透了她、跳脱了空间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喃喃地道:「蛮牛、阿山、阿海……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你们的……」语气里漫著沉重得让人心疼的愧疚。
蛮牛哥、阿山哥、阿海哥……为什么葵哥会说是他害死他们的?她一直以为他们是金盆洗手,退出黑社会了,原来……原来他们都死了!盂小球震惊地瞪著神智不清的柳葵,忽然间明白他这些时日来的自暴自弃、用酒精麻醉自己的举止,全是心中那一股愧疚感所致,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他吼出这一年多来不断啃噬他心灵的悔恨,像是困兽发出哀嚎。
她听在耳里痛在心里,「葵哥,你别这样。」
柳葵的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目光仍旧定在遥远的某一点,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只是喃喃地重复,「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