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谈正事,女人不要插嘴。”老人敛容,着恼的喝道。
“我娘子真的没事?”周大器不懂什么睡穴,只担心她的安危。
老人忙不迭的找白开水喝,冲淡口中的辛辣感觉。“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又不是吃饱撑着,杀她对我这老头子可没半点好处。”看着周大器一脸防备的模样,颇觉得有趣。“我白头翁长得很恐怖吗?干嘛一脸见到鬼的表情?”
周大器问出心中的疑惑。“老爷爷,还有婆婆,你们找我究竟要做什么?”
“当然是有原因的!”他卖关子的问:“还是你以为我想害你?”
瞅着白头翁片刻,周大器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对方不是坏人。“如果老爷爷想害我,当年你和婆婆就不会逼我喝那只蟾蜍的血了。”
“哈哈……你果然想起来了。”白头翁一脸笑呵呵,“能想出这点,可见得你并不是真的很笨,很好、很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大器不懂。
白头翁吁叹一声,“唉!你以为老头子我活到这么大把岁数,还要这样劳心劳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替你那个不肖老爹赎罪。”
“我爹?老爷爷认识我爹?”周大器掩不住满脸惊诧的问。
他眼神一黯,“我不但认识你爹,他的武功还是我教出来的,所以论起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师祖才对。”
周大器一愣。“师祖?”
“老太婆,你听见了没有?”他脸色又变,笑眯了老眼,“乖,再喊一声给我听听。”
“我、我……”听到这么惊人的消息,周大器一下子无法接受。
大嘴婆酸不溜丢的讽刺,“不要高兴得太早,你没看这傻小子都呆掉了吗?”
见他又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白头翁也就收起嬉皮笑脸,不再跟他开玩笑。
“幸好你和你爹的个性截然不同,也不枉费你娘含辛茹苦的把你扶养长大。当年我和我家那个大嘴婆故意假装在山上迷路,为的就是要试探你,如果那时你弃我们于不顾,那么我们从此不会再打搅你们母子俩的生活,偏偏你个性鲁钝却又善良,而且跟你爹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让我们不得不改变主意。”
“我还是不懂。”周大器听得脑子一片混乱。
白头翁示意他坐下来再说。
“呃,我可不可以先抱我家娘子到床上去睡,不然会着凉的?”在他的允许下凋大器便将芍药抱上床榻,妥善的安置好后,才转身回到座位上,挺直腰杆,两手搁在膝上,像个好学生般的正襟危坐,准备听他讲故事。
“傻小子,女人不能太宠,要是把她宠上了天,有你苦头吃的。”白头翁有感而发的叹道。
大嘴婆敏感的意识到他在指桑骂槐。“你这死老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喽!”他不怕死的睨着她,回这么一句。
她为之气结。“你……哼!没关系,回去之后再跟你算账。”
听完两人斗嘴,周大器腼腆的笑了笑,“我娘说女人本来就是娶来宠的,要是对她不好,就不配当男人了。”
白头翁一脸深思,“你爹要是能这么想,你娘就不会离开他了。”
“师祖是说当年是我娘主动离开我爹的?”周大器一下子吸收不了这么多讯息。“那我爹呢?”
“早八百年前就死了。”老太婆悻悻的说。
他口气也倏地一冷,“没错,他已经死了十八年,也带走他一身的罪孽。”
“死了?”原以为可以见到生父一面,想不到父子还是无缘相见。“师祖,我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屋中一片静默,只有烛火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
“师祖?”周大器催促着。
幽幽一叹,白头翁故起笑意,老脸上露出少见的肃穆。
“你爹阴锻自小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得不在街上行乞为生,我们夫妻俩是在他八岁那年遇见他,一眼便看出他有极高的资质,只要有人愿意栽培,将来绝对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就因为这样,凭着一副爱才之心,我便破例收他为徒……”
“你爹果真聪敏过人,只要教他一套功夫,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领悟贯通,随着年岁增长,他更是醉心武学,镇日钻研,到了二十五岁那年,已经学会了我毕生的武艺,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发觉他有着更大的野心,那个野心让他决定自立门户,成立了后来轰动整个武林的天帝教。”
周大器一脸茫然,“天帝教?”
“你不是江湖中人,自然没听过这个名号,况且天帝教自从你爹死后,已经沉寂了十八年,年轻一辈的大多没听过。”白头翁眼中的沉痛和自责却相当明显。“但是当年天帝教为了独霸江湖,凡是不肯归顺之人,他便一一将他们铲除,有多少人无辜惨死在他手中,俨然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魔头。”
周大器瞪大了牛铃眼,完全呆怔住。
不可能!脸色刷白,脑中轰隆隆的作响,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
我的亲生父亲是个杀人魔头……
杀人魔头……
杀人魔头……
白头翁可以感受到在他心中掀起的巨大波澜,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安慰,“孩子,虽然事实很残忍,不过,你是你,他是他,不要将罪恶感揽在自己身上,是他自己造的孽,没有人会怪你的。”
周大器无言以对。
“唉!如果当年我没有收阴锻为徒,一切的罪孽就不会发生了,真正该负起责任的是我这个老头子……”
周大器湿润了眼眶,“师祖……”
白头翁咽下喉中的硬块,“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收一收。”
“是,师祖。”他胡乱的拭了把脸说:“那么后来呢?”
“后来……你娘就出现了,她真的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好女人,明知阴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还是愿意跟着他,一心只想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奈你爹执迷不悟,活像是被恶魔附了身,满脑子都是权势名利,根本就不听她的劝,可你娘始终不肯死心,无论阴锻怎么对她,她都无怨无悔。”
“呜呜……娘……”想起死去的伟大亲娘,周大器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思亲之情的低头哭泣。
“如果不是发现肚子里怀了你,恐怕你娘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你爹。”白头翁为她的痴情长吁短叹。“为了让你能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成人,不会步上你爹的后尘,你娘毅然决然的离开阴锻,独自把你生下来,不过,当你爹知道自己有了子嗣,便千方百计要把你抢过去,幸好我们两老一得知消息,在暗地里通风报信,帮助你们母子俩逃离魔掌……”
“唉!曾经有好几次,眼看中原武林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逼得我这个老头子想清理门户,亲手宰了那个孽徒!可是再怎么说,他都是我们两老一手养大的,就像我们的亲生骨肉……只恨我的心不够狠,就是下不了手,呵!不过老天终究长了眼睛,让他身染恶疾,到阴曹地府里接受审判。”
听完,坐在一旁的大嘴婆也神情黯然。
周大器则是哭得泪流满面,“呜呜……”
“好了,不要哭了,难看死了。”害他也好想哭喔!
擤了擤鼻子,“师祖,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娘总是不跟我提起爹的事,还有这个……”周大器从细软中拿出芍药找到的木头牌子。“娘老是对着它掉眼泪,原来我娘还是很爱我爹,就算他是人人惧怕的大魔头,她还是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