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亲眼看见至亲家仆们的死状,呆愣当场不知如何自处时,娘亲将他拉到一处密道口,同时将半面小巧奇特的镜子系在他的腰间,慈爱而蕴涵悲伤的抚着他的脸。
“净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是娘对不起你,是整个韩家愧对你,无法给你什么,连你最想要的,我和你爹爹也无法如你所愿。现在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你要把这面镜子送到江南沧浪山庄庄主风天行的手上。”
“娘?”韩如净无法冷静下来,他不懂娘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说,这些年,他都熬过来了,说这些有何益处呢?他硬是从紊乱的思绪中理出一丝镇静,颤抖着唇瓣吐出一句,“娘,我们快逃吧!”
韩夫人含泪摇首,“孩子,就当娘及韩家补偿你这些年所受的痛苦。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侧耳听闻敌人的脚步声已近,韩夫人反手一推,将他推入密道之中,启动机关落门,他想开启机关已经来不及。“逃!快逃!我的净儿……逃到沧浪山庄去。”
这是他听见娘亲最后的嘱咐,他还记得自己死命的敲着石门,入耳的却是娘亲的惨叫。
他抑住伤恨拼命逃跑,遵照爹娘及姐姐的指示逃……脚步未曾停歇,从惊惶失措到体力尽失,后头仇家紧追不舍,他却再也没力逃了……
韩如净睁着大眼无神的盯着天空,眸底倒映着蔚蓝晴空。
一样的天空,为何人事全非?为何?
想起爹娘及姐姐的死状,韩如净抑不住腹内的翻挽,捂着肚子朝草地干呕。她沾满脏污的脸庞未见任何泪痕,他哭不出来,哀莫大于心死,他以无力再哭。
“爹娘……姐姐……姐夫……”韩如净喃喃念着,紧接着,他用手背抹净满是脏污的脸,踉跄的起身跑到离这儿不远的一座湖畔。他望着水中的倒影,突的闷笑出声,“这是我韩如净?呵呵呵……爹娘,姐姐,姐夫……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为什么那些人要杀死你们?为什么?如果世上仅余我韩如净一人,倒不如……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韩如净抑不住奔流内心的悲伤,心情如风疾转。
“对不起,净儿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托付,爹娘,净儿只是一个渺小无依的人啊……
净儿无法替你们报仇……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做的一切……为韩家、为如镜做的一切,承受的一切全都没了……我该怎么活?以什么身份活?”
韩如净激动却无力的捶着湖畔的泥地,心中做了决定。
“你们放心,净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那些杀人凶手……”
说着说着,他掬起湖水洗净白玉面容,梳理整齐杂乱发丝,站起身,身形纤弱似柳般随风飘荡,他呆望着湖面倒影,这副躯壳是他最痛恨的。
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前他百般压抑,现在全成枉然,他算什么?算什么?失去韩家,他算什么?他承受的一切全是为了韩家,可韩家忘了,忘了……他还活着……还能为什么而活?
他对着自己的倒影痴呆一笑,紧接着纵身一跳,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在他跳下的当口,湖里倏然出现一道人影,水珠随之扬起、落下,激起水花,那人手中还捉着一条滑溜的白色锦鲤,脸上有着胜利的高傲笑容,可这笑容在见着半空中直朝他跳过来的韩如净时逸去,人又让韩如净压入水中,而手中的白色锦鲤也乘隙而逃。
沉入手中的韩如净任湖水窜入口鼻,冷却他的身心,不做任何挣扎。
死吧!忘了一切,忘掉吧……活着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白色锦鲤逃亡不到一公尺即又落入另一人的手里。
“该死的!”那人抱住韩如净跃出水面,直抵湖畔草地,一边大声咒骂。
韩如净睁眼,因呼吸困难而咳嗽出声,原本灌入口鼻的湖水伴着咳嗽而吐出,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处的情况。
哪里?这儿是哪里?正当他如此想时,他的身子如失翼的蝶儿直坠地面。
好痛!韩如净只觉臀部快裂成两半了。
“哇哈哈!鲤鱼在我的手上,风幽禽,你就俯首称臣吧!”趁乱捉到锦鲤的人,是个身着薄衣、窈窕身材若隐若现的大美人儿,她的笑声回荡在林间,清爽得像随风而响的铃声。
“不算!是这个东西出来搅局,本来锦鲤是我捉到的!”说得义愤填膺的男子即是美人儿口中的风幽禽,他有张与美人儿相似的脸孔,但气宇轩昂的他有美人儿所没有的清冷气魄。
他气氛难消的指指被他丢在地上的韩如净,指出这场赛事的不公平性。“这小鬼是不是你耍的贼招,特地命他在湖边待命,等我得胜后抢夺我的白锦鲤?”
“开玩笑!我风蝶衣需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奸险招数来得胜吗?我向来光明磊落。”
风蝶衣眯起美眸,愤愤不平的捍卫自己的名誉。“反正这锦鲤已在我手中,这场赛事是我得胜,风逍遥这个名字也归属于我!”
“我绝对不承认!”风幽禽大声反驳,拎起韩如净的领子,“你耍贼招!风逍遥这个名字才是我专用的。”
“是我用的!锦鲤在我手中!”风蝶衣跟着大吼,瞪着风幽禽,连瞄都不愿瞄一眼韩如净这个帮她一把的“恩人”。“是你自己笨,被人撞倒还敢怪到我身上!”
“哼!”风禽幽冷哼一声,“孔老夫子说得没错,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们一个是小人,一个是女子,真是天生一对!”
“你说谁是小人,谁是女子来着?”风蝶衣与风禽幽一言不合,干脆亮出兵器,杀他个痛快。
“你是小人兼女子,这小鬼是替你卖命跑腿的。”风禽幽见风蝶衣使出兵器,也跟着现出武器来。要比武艺大家一起来,谁怕谁?
“我压根儿不识得这小鬼。”风蝶衣娇喝一声,纤手一扬,银针齐出,射向风幽禽及同在范围内的韩如净。
韩如净好不容易才吐完腹内的湖水,见了这番阵仗已无力移动自己的身体,偏站在他身边的风禽幽不肯就此罢休。
“雕虫小技。”风禽幽摺扇一挥,银针全数回旋飞向风蝶衣。
风蝶衣一个旋身,薄衣上的水珠跟着扬离,与她回收入怀的银针相互辉映。
危机解除!
“借问——”韩如净看了半天,混沌的脑袋就是理不出一点头绪来,只好讷讷的启口。
“别吵,我们没时间听废话!”两人有志一同的怒喝,教韩如净硬是将还没出口的话语吞回腹内。
第二回合的战斗又开始了。
这回是风幽禽一手拎着韩如净的领子,执扇的手舞出千变万化的招式攻向风蝶衣,仅着薄衣的蜂蝶衣衣服都让风幽禽的扇子给扇干了。
两人过招,招招惊险害人,看得韩如净又是佩服又是惊惧。
“请两位高手先停停啊!”韩如净忙着躲开风蝶衣的攻势,一边叫嚷。
闻言,两人还真停下手来,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两人又异口同声的朝韩如净吼,韩如净哪堪他们这两位内力深厚的高手这样一吼,顿觉一阵虚软,倒入风幽禽的怀里。
“糟糕,这女的武功底子不怎么好,被咱们一吼会不会得内伤?”风蝶衣一眼识破韩如净的女扮男装。
“这小鬼是女的?”风幽禽闻言,即如遇蛇蝎般推开瘫在他怀里的韩如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