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应该对此大发雷霆,指责他冷落了未婚妻。
但,她就是无法对他发火。一是,两人认识太久了,即使好几天没说上话,也不会有什么;二是,看到他每天累得像只狗似的,即使想发火,也不忍心……
只是,无法否认,随着婚期愈接近,她的不安与焦虑也愈发强烈,或许正如岚春她们所说的,她得了什么“婚前恐惧症”,而她急需找到某个依附点,陪她一起共度这个难关,毫无疑问地,他就该是这个依附点。
但──
前天才稍稍提到一点,他却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泼了她好大一桶冷水,这下除非她把自尊全都扔进垃圾桶,要不,她不会再开口对他说什么了。
对那即将到来的婚礼,她的恐惧感愈来愈强烈,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抛下这一切──逃婚!
完了!她抱住头,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她在怕什么?
只因她不懂──为什么要结婚?
时机成熟了不是吗?她和楚麒两个人在一起够久了,熟悉到从内到外,无所不知,有什么理由不该结婚?
某个长辈曾说过──
结婚对象第一好是青梅竹马。
第二好是同班同学。
第三好是双方父母安排相亲介绍。
她对这种“古早说法”不以为然,现代男女谁兴这一套?青梅竹马这码事也不是说有就有,像现代人工作繁忙,住在层层高楼大厦、公寓中,别说敦亲睦邻了,偶尔能碰上面,搭到同一座电梯,就已是很了不得的事。
小孩子们一从学校放学,不是上什么安亲班,就是才艺班等等。想构成青梅竹马的要件,前提除了住在同一个大楼社区中,有相同的时间休闲玩耍,在学校同班之外,放学后更要上同样的才艺班和安亲班。
所以她和楚麒的状况已经是难得一见,更别提双方家庭好得像亲人,秦爸和楚爸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考进同一家机关工作,连买房子都要买在一起,简直是另类连体婴。
秦妈和楚妈因为星座、血型、兴趣超合得来,交情更似亲姊妹一般,所以两家就像是一家人。
而她跟楚麒更像是说好似的,两人前后只差个五天就是同一天诞生在人世间,这样的巧合,更是让两家人直呼有缘!几乎毫无异议地,就订下了儿女的婚事,打定主意、要透过联姻,使两家真正成为一家人。
她走到书柜前坐了下来,抽出一本厚重的相片册,从小到大的影像记录,尽搜罗其中。
就着床头微黄的灯光,看着每一张照片,仔细一瞧才会发现,她的独照很少,除了全家福以外,她的身边总会有个楚麒,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今天,虽说是因她有无限的烦恼主动跑去找岚春她们,可一谈到楚麒,某部分的她就是无法像对其他事一般坦白。
低头轻抚两个小婴儿眼睛看着镜头,嘴对嘴地“碰”着的照片,这是铁的证明──证实他俩的初吻早在满周岁时就送给了对方。
再下面一张照片,是两岁时,她抓着他的头发,他嚎啕大哭的无辜样。
再来是三岁时,她背着他站在家门前……
接下来,几乎是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事件点、不同的姿势发生在他俩的身上,相同的成长环境和背景,她的人生成长史,就是楚麒的……
轻轻叹口气,实在羞于向好友们承认,她对楚麒的占有欲,有时强到连自己都害怕。
从小,她便霸着他,只准他跟她玩,只准他与她做朋友,即使是跟一群同龄的小朋友玩在一起亦然,如果他未经过她的同意,敢与其他小朋友玩耍,八岁以前她会打他、K他、弄坏他的玩具,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上了国小后,情况才开始收敛,因为死要面子的她,受不了其他同学在旁边笑道:“女生跟男生玩!”
再加上她“女生朋友”愈来愈多,所以对他只能跟她玩这件事也就没那么坚持了,也让他跟其他“男生朋友”一起玩,她虽然“鸭霸”了一点,可还是懂得什么叫“公平”。
她如果跟其他朋友玩一小时,他也能在这段期间跟其他人玩耍,可当她决定要离开那群朋友回家时,他就得立刻离开另外一群人,不管游戏是否进行得正热烈……
回忆到这,她猛地合上相本,不敢再往下翻,过去的记忆就像水滴般,开始从四面八方慢慢汇集过来,而愈想到以前自己曾对楚麒做过的事,就会开始感到心虚、不安,以及……某种自我厌恶。
就现在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她小时候的那些行为,简直不是普通的过分,只能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
如果再想下去,一些她曾为了“占有”楚麒的“恶劣回忆”,将会让现在的她羞愧得想撞墙自杀。讲给朋友听,她们一定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想到她曾做过“最过分”的那件事,整颗心重重收缩了起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别想!
她胆怯到连想都不敢再想,因为那牵涉到她与楚麒之间的爱情产生与存在。
啪!对窗内灯光亮起,她立刻抬起头,楚麒回来了!
她一喜,正打算爬窗过去时,楚麒已把窗户打开了。
“咦?你在呀?怎么没开灯?”
看到他那略带疲惫的脸,乍见他的喜悦一扫而空,沉下脸来。“刚下班?”
“是呀!有够累的,工作好像永远都做不完。”他拉开领带,转过身,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换起了衣服。
她趴在窗台,默默注视他一会儿。“你要不要换工作呀?”楚麒大学念资管系,毕业后进了这家游戏设计公司研发部,这个部门加班频率之高叫人咋舌,有时候可以忙到好几天都不回家。
他转过头对她露出无奈的微笑。“现在工作不都是一样,你别老是叫我换工作嘛!”
她咬住下唇,不安感再度升起。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陪我?这句话却说不出口。
“我爸妈还在你家吗?”他们都很习惯父母“窝”在彼此家中。
“嗯。”
“在谈啥呀?”
还能谈什么?她看了他一眼。“我们的婚事。”
“喔。”
喔?就一个字?她抱臂环胸,静待下文,可只见他赤裸着上身,穿着长裤,打开抽屉拿换洗衣物准备走进浴室,途中像想起什么,又回过头。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慢慢地摇头。他笑笑,安心地旋身去洗澡。
她伫立半晌,木然地抬起手将窗户关上,然后靠墙滑坐下来,失神望向前方。
怎么会没看出来?
什么害怕婚姻的责任?
什么对婚姻的未知感到慌乱?
什么……
所有的不安根本都源自一项──
闭上眼,心重重揪紧了。
还要自欺多久?
举手将搁在桌上的相本拿下,翻到最底页,相本外皮塑胶套模中夹着一个信封,她将之抽出,紧紧抓在手中。
打开吗?
不!她还是没勇气。
如果……如果当年她没做出那件超“过分”的事,也许今天的局面将是另一番,也许……说不定“报应”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来临。
可,真的是报应吗?
她把脸埋进膝间,闭上眼睛,握紧那未开的信封,一遍遍地,反覆地问自己。
洗完澡后的楚麒,清爽的坐在床上,习惯性看向对窗,窗门已关上,昏黄灯光微微透出,看来冬蓉应该下楼去跟两方的爸妈讨论婚礼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