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翊翎沉默着,支着下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让关承羿明白谈话时间结束。
他再次无声地叹息,想起冷紫臣说的话,开始深思起一个问题来……
清冷寂静、透着丝丝寒意的病房中,只有永无止尽的痛楚和张口欲吞噬他的梦魘伴着他。
谁……爸……为什么……妈……好痛……好痛……
披着父亲外皮的黑色怪物不停地追着他,无论他怎么逃都避不过被打的命运。最后他累了,不管再怎么逃,都躲不开怪物的纠缠,他又何必逃?何必哭?
可是这里好黑、好黑,他不要一个人待在这儿,不要!谁?谁可以来救救他?
「姓关的,他好像动了下。」一个陌生、隐含冷淡的声音在他一片黑暗的视界中燃起了一丝光亮,他下意识地想捉住那丝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的光芒。
「是吗?真的动了。」另一个略微低沉却柔得可以滲出水的声音使他身处的黑暗世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逐渐地,他想捉住的光芒和漣漪融为一体,一股渴求使他想靠过去。光和漣漪结合成一道门檻,如果他走过去,就可以到达那两个声音的所在地了吗?
「小翎,我叫关承羿。」关承羿微皱眉地对石翊翎这样说道。
「我知道。」如果结婚证书上的签名无误的话,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她未来半年的另一半。
「可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姓关的?」他从背后抱住石翊翎,「哀怨」的问。
「我高兴。」石翊翎斜瞪他一眼,冷漠且大力地拉开他环着自己腰的手。
关承羿被她拉开的手又重新环上她的腰,这回还轻而易举地将她抱离地面,不禁皱眉批评道:「小翎,你好轻。」
「男人不都爱轻如羽毛的女人吗?」石翊翎粉嫩的娃娃脸上有着深切的嘲讽之意。
「你的体重已经是过轻了。」回想起这两天跟她的相处,她似乎没吃什么东西,冰箱里更是除了饮料之外空无一物。他实在很难想像她一个人是如何过活的。「你都吃些什么?」
她吃什么关他什么事?虽是如此想,石翊翎仍开口答道:「蟑螂、螞蟻、老鼠、蚊子、蜥蜴──」
她细数的嘴巴让关承羿的唇封住。
「难怪你这么瘦,以后你得戒掉这些东西,让我把你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关承羿的吻结束在石翊翎燃着炽烈怒火的注视之下。他吻她似乎吻上癮了,今天至目前为止总计得逞十次以上。
「姓关的,你这个变态!」没事一直吻她!她才跟他认识不到几天,他就不知吻了她几次!大变态!
「噓!小声点,当心吵醒──」关承羿刻意压低声音要她看清他们身处何处,眼角瞄到的景象却让他隐去话尾。
「可恶!谁教你──」石翊翎怒火奔腾的骂到一半,也因着同样的原因而顿住话音。
在他们争吵的同时,原本还在昏迷狀态的孩子已睁开黑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浑然未觉身旁的「杂音」在一瞬间消弭了。
这是哪里?啊!不能发呆!要赶快找地方躲起来,不然……不然爸爸就要来了!爸爸就要来了!
思及此,他吃力地想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整个人癱在床上动不了。他急促的呼吸、游离的眼神在在说明他有多害怕。
关承羿和石翊翎见狀,有默契地上前,一个抚上他的额,握住他的手,朝他露出友善的微笑。一个按下叫唤铃,通知护士和医生前来。
「没事了。」关承羿温柔和藹的安抚着他。
小男孩视线的焦聚在那一瞬间集中,看见关承羿和石翊翎陌生却温暖的容颜,心中的不安与害怕仍未消除,但他动不了、逃不了,无法说服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他无法安心。
石翊翎默默地握住他的手,以指尖轻柔地划过他留有淤青的颊骨。「没事了,你安全了,再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你。」
他惶惑地望着石翊翎没有心绪的容颜,再望着关承羿亲切的面容。
身体上的痛楚和心上的大洞不断的侵袭他,他克制不住的发抖,一心只想要蜷起身子,好減轻爸爸打在身上的疼痛。
「大毛,你不再是大毛了。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关泓儒。」也不管关泓儒听不听得,石翊翎迳自说道,「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我们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真的吗?他并不相信眼前的人所说的话,再过不久,不,等他合眼再睁开时,他还是会在家里,还是会见到爸爸……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不要出生,不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好想好想忘记一切……不愿再想下去,他又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看见关泓儒合上眼,石翊翎放开他的手,皱紧眉头,淡漠无情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久久才迸出一声低咒,正想转身离去,便被关承羿拉住。
「生气吗?」他没有火气的问。
「关你什么事!」石翊翎想挣开他的手,却屢屢无法得逞。
「再待一会儿,等医生来看过再说。」关承羿没有放开她的意愿,缓缓露出个微笑安抚道。
「要待你自己待。」石翊翎呼吸几口气强抑下胸中翻搅的怒意,冷冷的说。
「我想你陪我呀!」关承羿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颊。
「我不想……」反駁的话语全因关承羿吻住她的嘴而消逸。
「我相信你和我一样想知道儒儿脱离险境了没,别再嘴硬了,瞧,医生和护士已经赶来了。」语毕,改捉她为搂她,朝赶过来的医生说道:「他刚刚醒过来,但是又昏过去了。」
医生经过一阵检查之后,面对他们,「放心,他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那就好了,谢谢你。」
「哪里,这是当医生的责任。」医生微笑頷首之后便离开,留下护士做些后续的工作。
石翊翎待整间病房只剩下他们两和病人时命令道:「放开我。」
「你要留在这儿看守儒儿,还是陪我去买东西?」关承羿只给她两条路走。
「我要回去。」石翊翎不买他的帐。
「那就是要和我一起去买东西罗?」他维持着一貫的风范笑问。
石翊翎脸上霎时飘过无数种情绪,「我留在这儿。」
虽然她想做的是立即离开,但留在这儿总比和关承羿在一起好上几倍。
「好。」他知道石翊翎现在需要自己一人冷静一下。「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放开她,朝她挥挥手后离开。
石翊翎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拿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坐下。
关泓儒不安稳的蠕动着,她不暇思索的握住他发抖的手,安慰道:「乖乖睡,我保护你。」
无意识的关泓儒反握住石翊翎的手,不安地摇摇头之后,才逐渐安睡。
石翊翎叹口气,未来六个月怎么过呢?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冥想,她惊醒过来,循着铃声找到不知是谁遗落的行动电话。
她还在迟疑自己该不该接起电话时,铃声軋然中断,未久又重新响起。这回她没再细想,直接按下通话鍵。
「承羿,你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未等石翊翎开口,劈头就是一串话语。
石翊翎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女人所问的话。
「承羿,你哑啦?」关冷月难得打电话给儿子,儿子竟然不回她半句?
石翊翎沉默半晌才开口,「关承羿他现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