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的推拒,武承旸只是低低一笑。这样总比她垂泪伤心好啊!反正血路也通得差不多了。"别在这样这么自己了,对你,对你爹,都于事无补的,反而更造成在世之人的担虑罢了。"看着她还垂挂泪珠的眼帘,他柔声道。
爹……他的话,让商秋袭又红了眼眶,迅速涌出的泪溅上了手背。
"唉、唉,我说那些话不是为了惹你哭的!"武承旸低嚷,却见她越哭越凶,无暇细想,手自然地轻揽她的螓首靠上肩窝处,低声安慰:"你爹去世并不代表你也必须更着放弃一切,若是你娘她们赶回来看到你这样,既要面临伯父去世的噩耗,又要心疼你的自残,他们禁得住吗?别哭,你还有我,还有我会保护你……"
他的话象有安镇人心的魔力,缓缓止住了她的哭泣。倚靠着他温暖的胸膛,仿佛天下就这么大,所有的风雨都被他阻拦在外。商秋袭吸了吸鼻子,拭去了眼泪。他说得没错,她不坚强点怎成?若是娘回来见她如此,岂不是又要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轻轻推开他的扶持,商秋袭抬头,扬起两天来的第一抹微笑:"我没事了。"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梨花带泪了,动人的凄楚中带着绝俗的美,惹人心旌意动。武承旸瞧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该死,现在可不是他心猿意马的时机呢!他连忙低斥自己,抓回失控的心智。
"没事就好。"他笑道,陡然意识到两人过于贴近,不着痕迹地起身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他可不是在避什么嫌啊,而是……怕再这么坐下去他很可能会把持不住,在这不恰当的时候做出了什么荒唐事。把持不住?武承旸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要让人知道铁定吓掉了听者的下巴。就连谈生意到了妓院那活色生香的淫欲场合,他都能谈笑风声、面不改色地全身而退,更何况是这点小小的试炼,是吧?
可偏偏两年前就烙在心头的倩影,如今佳人在怀,并不是那么容易抗拒的啊!两年前的她未脱稚气,温婉中带着抹娇俏;而今却清丽脱俗,万般地惹人爱怜,撩拨起他的遐思。发觉心思又游离了,武承旸连忙一正心神,不敢再想。
两年前那短短数天的相处只给两人带来两面之缘--一是园中初会,二是晚膳时又见了一面,两人再有的交集,只是偶尔的眼神相会,他那带着戏谑的微弯眸子会让她又嗔又羞地垂下头。用膳时她都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他在他爹和她爹的可以刁难下,不卑不亢地发表了自己独到的见解,让她爹在回府半个月后,依然赞赏不已。
虽是许了婚配,彼此都心知肚明,却是不曾经过正式提亲,偏方才又有了亲昵的举止,如此以来,更是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开口,尴尬的气氛横亘在两人之间。"武公子,你怎会突然来这里?"静默相对半晌,她才忆起从一开始就悬在心头的疑问。
"我今早收到商府的飞鸽传书。"武承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抽出里头的字条摊在她眼前,上头写了商老爷去世和商夫人、少爷不在府里的情况。"幸好仆人还晓得通知炽焰堡,否则你岂不是要不吃不喝地跪到你娘她们回来?"想到那可能的状况,一股陡然的怒气又要窜上心头,及时别他抑下。
今早?商秋袭杏目微瞠,长弯的羽睫眨了渣。怎么可能?炽焰堡离商府要花上一天半的路程,现在不过是入夜,他居然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到了。
不用她说,他也可从她眼中的诧异清楚明白她的疑问。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就累瘫了匹千里好马,在余下的路程中施展毕生功力发了狠地疾掠,事实就是如此简单。
"我家的马脚程快,那很平常。"武承旸一笑,淡淡地带过,突然忆起一事,猛地站起,"糟了!"
"发生什么事?"被他这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早上看了传信赶着出门,忘了跟家里人交代一声,连传信都让我给带了来。"武承旸头疼地揉揉额角。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莽撞的事啊?谁知道呢?在看到纸条时,全身都僵了,脑海中唯一浮现的是她纤细脆弱的模样,等回过神来,人已在半路上了。
"你快回去吧,武伯父一定担心极了!我去吩咐他们为你备马。"商秋袭急道,起身就要往外走。
"算了,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我待会儿再发飞鸽传书回去就成了。"武承旸拉住她的手,劲道巧妙地将她旋回椅上,轻快笑道:"何况你娘和你哥哥不知何时才会赶回,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处理后事,不留下来帮着你怎成?你这儿有笔墨吗?"
"在那儿。"她指向一旁的桌案,看他拿着纸条走去,又在上头添加了几笔。
就算是吊丧也不用这么急的……商秋袭望着他颀长精瘦的背影,只觉汹涌漫上胸口的热潮几令她喘不过气。他……是特地为她赶来的吗?那么急、那么狂,甚至连对仆役也来不及交代行踪,就这么直奔而来,为了她,为了仅有两面之缘的她,为了仅是双方尊长约定成亲的她,为了一个尚未有名分的她,他没必要做到如此的……
"好了,待会儿再让人拿去放……"一转身,原本轻松的笑语顿时凝结:"别哭、别哭啊,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有我陪着你,我会处理一切,伴着你,直到你娘她们都回来的,别哭了……"以为是自己的话惹哭了她,武承旸再度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轻哄。
他的温柔让她的泪掉得更凶,商秋袭紧攀住他的襟口,一股强烈的呐喊在心头狂肆地奔腾--这样的男子,除了他舍弃她外,她再也不放手,再也不愿放手了……
猛然伸出的手捉了个空,触目所及是满室的暗沉,商秋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发觉方才只是场梦境,一场回忆过往的梦境。
当初发誓永不放手的她,如今却硬生生地、狠绝了心地将他推离了。在这孤独的寂夜里,蚀人的凄苦是连自己都瞒不过的。商秋袭双手覆住了眼,一咬唇,任由无声无息的泪落下了脸庞。
会做起这个梦,是因为白天见了他的关系吧?等她送完帐簿回到后院时,那里已经多了以青环为首的数名婢女正努力地洗着那堆衣服。
"刚刚管事叫我们放下手边的工作来帮你的,可不是我多事哟!"她诧异地问了,而青环也开心地回了。
管事不会无端良心发现的,定是他去做了什么吩咐……喉头一紧,心头的激动又让她觉得想哭。他依然是那么地温柔呵……
可他这样的殷勤只针对她,抑或每个奴婢?失忆的那五年,他变了多少?变得更会讨女孩子欢心?若是他今日遇到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他也会同等付出关心吗?发觉萦绕心头的尽是泛着酸意的想法,商秋袭一惊,克制着不再去想。如今的她已没资格,也没有立场,她只能放手,让别的女子依偎在他的怀中。
是她的命让她不得不放手的……她不是个迷信命理之说的人,却说什么也不愿意那他的命去赌这一着,赌注太大了,她输不起,输不起……
"秋袭姐……你还没睡吗?"身旁传来青环饱含睡意的低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