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萨伊,是楚雄背叛滇门、背叛门主,他怀有二心,买通中原玄风堂的杀手取我与澜思的性命,为夺门主之位,他让总堂与分部陷入对立局面,吸收西南外族势力,如今又杀同门之人。金鞭霞袖不杀他,对不起枉死的滇门兄弟。」她说著,手中金鞭如有生命,将主人团团护住。
「一派胡言!」齐萨伊灰眉怒扬,「是门主无广大的胸襟,他不能容人,猜忌副门主,造成对立局面,苍山总堂才是罪魁祸首。」九节鞭在半空对上金鞭,他大喝:「捉了你同总堂要人!」
情况十分混乱,不知哪个环节出错?竟是各为其主、各说各话。
似乎听见有人唤她,是那熟悉的音调,总是怒意腾腾的。她一笑,金鞭无比凌厉,暗劲一吐,硬生生扯裂九节鞭,金鞭再下,老者命在旦夕。
她在做什么?诛杀同门?!这般,与楚雄有何分别?!
念头猛然生起,她冷汗盈额,鞭梢偏开准头,将乌篷船击裂一角。
没料及,齐萨伊做最後扑杀,他身躯直撞而来,沐滟生来不及避开,双双翻入江水之中。
挣扎中,她又听到那人喊著她了--
水面上最後一幕,是她教人由身後扼住颈项,小脸痛苦,眉目紧皱。她抱著老者,身子往前翻滚,两人沉入更深更冷的江底,不再浮起。
容灿无法忍受,在炮火烟尘下跟著扑入江水,如同当日他坠崖救她。
「三哥--」宋玉郎大急,若是平常,他才不担这个心,可现下三哥都自身难保了。唉唉,他认命苦笑,身子一纵,跟著跃下水。
「灿爷、六爷--」张胡子叫著。
奇啦!怎么一古脑儿皆往水里冲?他皱著眉、搔搔胡须,决定先解决敌人。反正敌不停轰、我不停,敌若停轰,我就赢。
水面下,容灿寻找她的身影,双臂奋力划动,想加快速度却有些力不从心。
水温极冻,苍蓝下,他终於瞧见她,血由她周围散开,染红江水。
他心一惊,提著一口气游去,竟觉这短短距离如千里、万里般远长,费尽心力碰触到她,他紧紧圈住她的柔软,想也未想,将所剩的气息渡到她口中。
明眸睁开,意识到现下的状态,目光中有惊有喜,她亦反手用力地抱住他。
她没事……望见那对美丽的眼瞳,容灿隐约有所意会,忽地胸口烦乱刺痛,人有些支持不住了。
她抱著他正欲破水而出,千钧一刻,脚让一只枯劲的手握住,她回望,见方才性命相搏时,教自己以短匕刺中胸口的齐萨伊双目闪著精光,死前亦要拖住她陪葬。
她拚命踢著双脚,可是对方下了十足气力,咬牙死扣。
不愿放、不能放呵,她若放手与他继斗,灿郎就飘走了。
在水底,他的面容惨青,双目恍惚,口鼻无气息。
她不顾了,她要缠著他,只要同他一起,怎麽也快活呵……
小嘴印上他的,两人共享剩馀时刻、剩馀的一丁点空气,就这么在一块吧,她想。
口中尝到腥甜,是他呕出的血,她没有离开他的唇,将那些血吞入腹中。
猛地,水中激起一片血雾,那拉扯的力量忽然消失,是宋玉郎游了过来,书扇机括弹出利剑,轻松地削下齐萨伊的手。他单手拉住他们,单手向上拨水,三人终於浮出水面。
触目所及,江面上,乌篷船毁的毁、逃的逃,漕帮有两艘船被击中,所幸只部分损伤,远远见武装船分散各处,救助落水以及毁船上的弟兄,而青天月、翻江蛟和几名水性高超的弟兄亦下水寻找容灿与宋玉郎的踪迹。
宋玉郎取出信号烟火,无奈燃线浸湿,划不出火花。他游近,在容灿胸前摸索,找到一只油布包,他欢呼一声,取出里头长管形状之物,让燃火线狠狠划过自己的俊颊,做了好大牺牲,终於点燃烟火。
那是阎王寨用以联络的信号烟花,「咻、咻、咻!」接连彻响,三朵橙色花火在云空上绽放,停滞一阵才消散。
「灿郎。」沐滟生神智转清,抱住容灿发寒的躯体,心中又怜又爱、又急又慌。
「沐姑娘,你别慌,我三哥不知经历多少危难,总是能逢凶化吉,嗯……就是说本来很危险,因为运气好,不好的事就变成好事。」他怕她不懂,特意解释。「所以他命硬得很,阎王都不愿收。」
沐滟生朝他感激微笑,嫩颊在容灿的脸上蹭了蹭。
「我相信,他会好好的。」
「你……没事吧?」宋玉郎关心的问,不知怎地,感觉她丽容罩上一层黑气。
她不语,只是笑。
结果,容灿身上的信号烟火不仅招引了漕帮弟兄,更招至另一艘大船。
它以满帆朝这方全速前进,高立的船桅上升起一面锦旗。
旗帜飘飘,众人已然分辨,那是阎王寨的大旗帜。
☆ ☆ ☆
因漕帮运送铁制兵器的船只失去联系,久候在两湖一带的阎王寨弟兄接不到船,这情况从未有过,寨中弟兄无不猜测忧心,甚至造成二当家容韬对他的郡主娘子误会重重,以为双生兄弟容灿与其他弟兄失踪,是她对外泄漏风声。
事发,阎王寨已出动探子营好手追踪,不仅如此,五当家李星魂与排行第七的赵蝶飞亦奉寨主铁无极之令,沿著流域分头探寻消息。
今日,赵蝶飞的大船正在附近,见天际三朵橙色烟火,自然赶到一探究竟。
大船船舱颇为宽敞,光线由圆形木窗迤逦而下,造就一室雅静。
「滇门的标识,奇也怪哉……」靠在木板墙旁,赵蝶飞透过圆窗观察外头,见江面许多烧毁的舟只,以及上头隐约可见的五瓣火焰花,心中好奇得不得了。偏偏玉郎与张胡子听到她的船不日将与五哥会合,两人直接把昏得不省人事的灿丢下,等著五哥替他治病解毒,然後拍拍屁股便要走人,说什么运送铁制兵器与部分火药的漕帮大船链靠在葫芦峡中段水域,只眠风、卧阳和赴云三兄弟看守,再不去相救,大船进退维谷、前後困难,三兄弟不饿死也会无聊死。
问那群大汉要怎么拖出大船离开葫芦峡?他们却面面相觑,彷佛惊讶於一向精明赛诸葛的赵蝶飞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给了答案--
「干啥费力拖船?咱们有炮有火药,直接把峡口炸了不就得了,遇一个炸一个,遇两个咱们炸他妈的一双,大船一路往前开,等到没峡口可炸,呵呵呵,那儿非改名不可,万不能再叫葫芦峡啦。」
故意吊她胃口嘛!唉,虽然灿在这儿,但想从他口中探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像、有点、不是那么的容易了。况且,他还昏著呢。
赵蝶飞慢吞吞收回视线,她身边坐著卿鸿郡主,正是她的二嫂、容韬的逃妻。她不再胡思乱想,与卿鸿安静地望著床铺上的一男一女。
容灿躺在软铺上,峻削的面容苍白若死,眼角极倦地闭著,紧抿的薄唇泛著诡异的殷紫颜色,双眉聚拢,锁住深刻的皱折。
那名苗家装扮的姑娘挨在床沿坐著,衣裙上鲜丽的刺绣不知沾染谁的血,浸了水,腥红更加扩大,毁了一身霞彩。
她的眼美如星辰,紧紧切切地对住客灿,如幻似梦中,盛载著浓烈的关怀和绵绵的情意。
她看了许久许久,唇边挂著微笑,以为就要这般静默下去,她忍不住倾向前,小手怜惜地抚摸男子的颊,艳容胜桃李,藏不住的痴心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