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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芳缓缓地转过身,莫测高深的凝向他,他的语气未夹枪带炮、未含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攻击,这意味着什么?
未发一语地,他走到她身边。“我带你去吧,你想去见哪个病患?”
没有寒喧,也没有客气的询问,仿佛他们并没有分别七年。
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加低沉雄厚、充满力量,教人听了有说不出的安心。
“他叫吴有文。”她放开过去的犹豫,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所以可以用大人的成熟态度应对。
吴有文,他皱起眉头,一个多小时前,他才在旁参与急救他的紧急手术。“那个国中男生?”
“是,你看到他了?”
“嗯!他送来急救时,我有在旁边协助。来!走这边。”他带她往急诊室走去。“他现在尚未完全脱离险境,还在观察中。”
对学生的关怀霎时充斥了她所有的思绪。“他伤得怎么样?很严重吗?”她急切地问道。
来到加护病房前,他停下脚步,将病房门推开,当她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全身都被纱布包裹的男孩,不禁惊呼出声,往后退了一步,靠进他的怀中,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稳住她。
“他……脑部遭到重击,有轻微出血的现象,大腿和手臂多处骨折,内脏也有受创的现象。”
天呀!她几乎没有勇气走向前去探望,这……是数小时前才和她分别的学生吗?
“他醒过来了吗?”她勉强让自己走过去,将床边的椅子拉近坐下,看到他这样,真教她有说不出的难过。
“还没!现正在观察中。”他看着她。“他是?”
“他是我的学生。”她轻声说道。
她现在已经是老师了,这项领悟,更让他敏感知觉到岁月造成两人的差距。
她于此时抬起头望向他。“他会醒来吗?”
“嗯!若无意外的话,应该会的。”好奇怪,这一刻,他们之间毫无芥蒂,自然得仿佛就像常在一起的朋友。
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走进来的是一位高大瘦削的中年男子,一看到琦芳,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蒋老师,太好了!你赶来了。”
这名男子是琦芳学校的训育组长,也是他打电话告知琦芳吴有文出事的消息。
琦芳站起来走向他。“李组长,有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群昱默默退到一边,让他们交谈。
李组长拿出手帕擦汗。“我也是刚刚从警察局出来的,警方已经抓到那群滋事分子。”
“是谁?”
“还不是青高那群坏东西。”李组长摇摇头,瞥向吴有文。真是的,年纪小小的,去跟那些高中生鬼混干什么?一出了问题,人小根本就打不过人家,结果被修成这样。“他的家人没办法来吗?”他问道。
“他家里就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奶奶,怎么可能来?对了!那些人为什么要围殴有文?”她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提到这,李组长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说到这我就有气,本来那个带头的还一口咬定,说有文偷拿了他们的钱,一时气不过,才围殴他,把所有的错都推到吴有文的身上。后来在警方严词一个个逼问下,他们才老实招出来,说什么有文这些日子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今天是他缴交一些‘活动费’的日子,哪晓得他竟不给钱,而且居然跟他们说,他再也不跟他们在一起,于是他们决定要动手修理他,偏偏他们先前都吸了一些安非他命,神智有些不清,忘了他只是个国二生,下手都很重,所以才闯下这场祸。”
钱。一听到这,琦芳伸手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失控叫出来,原来这就是他今天偷钱的原因,她还一直以为是他家里有困难,怎么……天!是她将那笔钱收回,并且劝他远离那些人,而他也答应了,可是她怎么样也没想到,居然会害他挨这一顿打。
接下来,李组长说什么,若是吴有文死的话,那些人全都会被送进少年监狱,若是重伤的话,也会送到观护所……这些话她已经听不进去,此刻她已不在乎那些坏孩子会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她只想到,有文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
她倏地站起身,两眼蓄满泪水跑了出去,李组长楞在当场,群昱则想也没想的立刻尾随追了过去,一直到这时,李组长才发现到他的存在。
“咦?那个人是医生吗?”李组长困惑地喃喃自语道。
琦芳漫无目的往前跑,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胸口的郁痛发泄出来,怎么会这个样子?
是她害的!她充满了自责,推开了医院的门,跑到外面的凉庭中,直到这时,她才放开手,让自己哭出来。
群昱有些被她吓到了,不明白她听完那个男的讲述后反应为何会如此激烈。
老实说,这是打小认识她以来,除了在她第一天转学到班上时,曾见她因为他的排挤,而当众流下无声的泪水外,自此之后,无论他们再怎么捉弄她、欺负她,她都没有在他们眼前哭过,这可以说是第二次。
听到她的呜咽,他的心也莫名的痛了,他一点都不喜欢看到她哭泣的模样,觉得五脏六腑好像要翻了过来。
他站在凉庭外看着,直到她哭声稍歇了,才走进庭中,无言的在她身畔坐下。
她抬起泪眼看了他一眼。可恶!他在这里干么?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谁都可以,就是他不许。
“你走开,我不要你在这里?”哭哑着声音根本装不了凶。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条手帕递过去,她瞪着那条手帕半晌,才接过去将脸上的泪水拭去,很奇怪地,在他这样靠近她时,她的心情居然能够渐渐平静下来,这或许得归功,从小对他就已经养成了相当的竞争意识,她不希望在他面前示弱。
“要不要谈谈?”他低沉地问道。
她抬起头,本想拒绝的,可是看到他脸上,并没有原先预期的讥消或任何可怜同情的神情,反而只有专注、关心,还有一股她无法名之的情感,令她不自觉沉进那明亮的黑眸中,无法自拔。
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拨开他的黑眸。
有些慌乱地望向前方,一阵微凉的晚风徐徐吹来,也让她脑袋清醒了一些,察觉自己做了什么之际,她已经开口告诉他哭泣的原因。
“这孩子今天会伤成这样,我得要负大半的责任……”她暗哑着声音说道。
虽然很惊讶,但他不发一言静静听着,她开始讲述今天所发生的事,她没收了他偷来的钱,她要他跟那些高中生划清关系,结果他听了她的话,跑去跟对方摊牌,没想到居然会被揍成这个样子,说到最后,她整个人涨满了沮丧。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失败的老师,居然会害自己的学生变成这个样子,你想笑就笑吧!”她不懂自己为什么像关不了的水龙头,将事情一股脑地全告诉他。他,是郑群昱,是她从小的对手,是她发誓要打败、将之踩到脚底下的人,她怎么会在他面前自曝其短呢?虽然理智中有一丝小小的声音提醒她,可她就是无法让自己住口。
他听了后只是扬扬眉,觉得有些可悲的是,她怎么会认为他会嘲笑她?不过,由此可见,在她心中是把他想成如何了?他暗暗苦笑,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一切都是自己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