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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凯的固执和顽拗,由此可窥见一二。
“离开家的我,身上没带钱,衣服又没多穿,到处乱晃,那时又淋到雨,很快就受了风寒生病,发烧昏倒在路边,被路人送到医院去,醒来后,我妈就坐在我身边,两眼发直看着我,一见我睁开眼睛,就趴在我身上哭了出来,本想告诉她我没事,可是看到许叔叔就站在她身后,一赌气,又开始大吵大闹,闹着出院,直到许叔叔离开病房了,才安静下来,我妈看到我这样,心下也明白一大半,就跟我说,她再也不会和许叔叔来往。”
“后来呢?”
“我妈向来说得出做得到,之后,我再也没看过许叔叔,我妈也另外找了一份工作,并且搬离了原先的地方,一切似乎都恢复平静,母亲再度只注意、关心我一人,但是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看过我妈脸上出现那如少女般腼腆的微笑,那种只有在许叔叔在时,会散发出的光亮。”说到这,仲凯的声音已变哑了。
华琳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又回收回来,她无法开口叫他不要再讲下去,或许这些事已积压在他心底很久,不吐不快,只是她更惊异发现,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平凡人,认知到这点,并不能稍减她心中对他的爱意,有的只是更加的爱恋和心疼。
“随着年纪渐长,才发现到当年做的这件事有多蠢,有多自私!高一时,我走在路上,突然碰到了许叔叔,我认出他,但他却没认出我,那时,他身旁跟着一位中年妇女,两人手上各牵一个小孩,有说有笑地走过我身边,看起来好幸福、好快乐,陡然间,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倘若当年不是那么孩子气、幼稚,我说不定也可以拥有一个好父亲,一个快乐的母亲,甚至有健康的弟妹,一个平凡却完整的家。回家后,看到我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挑菜,我愧疚地想向她道歉,但就是无法说出口。”那晚吃饭时,他特意问母亲还记不记得许叔叔,结果任母露出茫然的神情,问他说的是哪个许叔叔,他以为母亲真的不记得,他才小心翼翼将白天碰见的事情说出,任母听完后只是淡淡说道,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她早不记得那个人,何况,她有他就够伤脑筋,哪还有时间管别人?他听完后,才勉强放下心中的大石。
可是那一夜,当他上厕所,经过母亲房间外头,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低泣声。霎时间他明白,母亲什么都没忘,但是为了他,她选择遗忘,只有在独自一人时,才会释放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悲痛,这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扼杀了母亲人生中遇到的第二个春天!他不知该如何弥补,他的成长,是母亲用大好青春和牺牲热情换来的,所以从那一刻,他就发誓,他绝对要好好孝顺母亲,他从母亲那夺去的幸福,他将要用一辈子来还,直到她天年已届。
也正因为如此,当华琳提出离婚时,虽然很痛苦,可还是签了字,在他心底认为,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当年他逼迫他妈放弃她的所爱选择他时,而当他得在他的最爱和母亲之间作选择时,他……别无选择。
当仲凯说完后,寂静有若浓雾般重重包裹住他俩。
华琳觉得脸颊上一片濡湿,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而仲凯,早已背对她坐着,双肩轻微颤抖,有若受伤的小动物般的低沉悲吟,不时从他口中逸出。
她为任母的遭遇感到心伤,更难过仲凯竟一个人承受这些自责和伤痛,见到他有若小孩般哭泣时,她心有若刀割,她紧紧靠向他的背部,用手将他的头抱进她的怀中,默默将她的力量传给他,他全身僵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环抱住她,整张脸紧紧埋进她的胸口,他的悲吟变成低嚎,全身颤抖得更厉害。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他。“我在这里陪你,我会一直在这陪你的。”她有若抱着小孩的慈母,不断安慰他、轻抚他。
“你该早些告诉我的!”华琳轻轻说道。
仲凯沉默了一下。“想要承认自己过去所犯的错误,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尤其在自己所喜欢的人面前。”他望着前方,能将一直隐藏心中的伤痛秘密倾泻而出,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祥和。
她明白,每个人都希望在自己最心爱的人前表现出最完美的那一面,却往往不自觉掩藏住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若是你早让我知道的话,我或许不会那样逃开吧!”她是指他们的婚姻。
“哦?你会怎么做?”他转头望着她。
她想了一下。“或许我不会因太过专注在如何扮演好媳妇和妻子的角色,但却因做不好而感到沮丧、难过,当时呀!应该要做红娘,想办法为你妈妈找到一个伴,让她再谈一次恋爱。”
仲凯心想自己大概不会有习惯华琳那妙想天开的一天,会时时充满了惊喜,他睁大眼睛瞪着她半晌,然后他笑了起来,他不只是轻轻笑,而是开怀大笑,整个人都笑弯了腰,他试图停止,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开始笑。
她不禁推了他一把。“我是认真的,有什么好笑的?”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用?”他边笑边喘地说道。
“用途可大了,这样她就会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而没空嫌我家事做不好,成天想法子挑我的不是!这样我就不会那么沮丧没信心。”说到这,她将他的脸扳过来,两眼直溜溜盯住他的脸。“你现在还会反对你妈跟其他男人交往吗?”
他笑容渐渐止歇,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不会,事实上,只要有个人能够让我妈感到幸福、快乐!我绝对会全力支持的。”他严肃地说道。
太好了!这样可以证明他的“恋母情结”还不是很严重,她暗暗松口气,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已经离婚了。
他见到她脸色突然黯淡下来,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露出苦笑。“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吗?”她咬住下唇,愀然望着他。“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们现在既不是夫妻,是……情人吗?”她鼓起勇气坦率地问道。
他望着她半晌,然后双手握住她的手。“你希望如何呢?”
好诈!他怎么把皮球踢回给她,是她先问的!她眼睛坦白直率地望进他的。“你知道的呀!”她轻轻说道。
“那……你是同意我们再试一次?”他亦轻声问道。
“嗯!”她脸上闪过一抹阴影。“不过,对你妈……我……”
“她知道我来找你。”他静静地说道。
“咦?”她惊讶地看着他。
“她一直很清楚我无法忘了你,当然她也曾愤怒威胁过我,是要母亲还是要老婆?”
“你的回答应该会让她很高兴。”她涩涩地说道。
“高兴?在她知道我无意再娶另一个女子,打算就这样独身时,她就不开心了。”他不想对她说出母亲当时的震怒和不悦,因为他坦言对母亲说,若是母亲的方法不改一改,没有人愿意嫁给他的。
“那她没反对你来找我?”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行李准备到中部阿姨家做一个礼拜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