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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不跟他说话也就罢了,他竟然也半天不吭一声来。

  每过一阵子,假装看书的她总忍不住瞟他一眼。

  半天不吭声,他忙碌的手却如行云流水挥舞不停,而已站在桌子一旁为他数日磨墨的小绿则频频瞪大眼,不用发出声音亦能让人看出她的崇拜与惊叹。

  都怪小绿,害她好想上前瞧瞧。

  纪芜晴绘丹青的能力也不差,却也没见过小绿为她磨墨时,用那么明显的神情赞叹过,难免对他的功力好奇起来。

  若不是画得好,爹爹也不会要求他绘图为娘献寿吧!

  思及此,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不由得更加泛滥。

  放胆打量了好一会儿他专心绘画的俊脸,便悄悄从竹椅上站起来,缓慢地往书桌前移动莲步,打算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纵使察觉她接近,沐祺瑛亦无多作反应,仍是假装专心在绢纸上作画。

  早知道小姐好奇却又爱假,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小绿轻轻一笑便放下磨墨的石砚,机伶地退到一旁,把观赏的好位置让出来。

  像没发现她换了小绿的位置,沐祺瑛头也不抬地继续作画。

  在她靠近时,主要部分刚巧完成的沐祺瑛正在题字。

  心底闪过一个疑问,然而纪芜晴没在此时吵他,直到他题字结束。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附注四)

  望着精致巧画,纪芜晴将他纸上题字低吟一回。

  吟着,她似乎体会了些什么涵义。

  本来还对潜隐诗中欲表达的意境及爱慕欣赏似懂非懂,眼角余光瞥见已停笔的沐祺瑛,那一对清俊的黑眸正默默睇望她,她竟没来由的脸红,吓得她仓促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怕,是自己多作联想。

  “小姐可喜欢?”

  将她羞涩的模样尽收眼底,沐祺瑛这个惹她脸红的主嫌犯,依旧不动声色将吹干的画纸轻轻举起,一脸平静征求着她的意见。

  纪芜晴暗自调节过快的气息,视线才又落在他手中的画上。

  并非专门品画之人,她也瞧得出眼前流畅笔法轻重得宜,有豪放、有细腻,传神且动人的仕女图,堪称画中杰作极品,必为收藏家眼中令人惊喜的瑰宝。否认此画出自名师之手,恐怕还没有人相信呢!

  现在,她终于明白爹爹为何拒绝她换夫子的要求,执意将他留在府中。

  爹爹向来最欣赏能人异士,对琴棋书画方面有所专精的人更为赏识,哪舍得赶走像他这般才气纵横的人。

  相处这些日子下来,虽然觉得他的性情难以捉摸,却也不能否认他的确有让爹爹赏识的理由。

  瞧他让爹爹喜欢到她这宝贝独女说的话都少了分量。

  “若画得不好,小姐尽管赐教。”

  “你这么说,当真觉得你画得不好?”被拉回飞远的思绪,纪芜晴抬起脸望着他,口气充满怀疑。

  一幅画,要惊艳多少人才算好?

  几近完美、无可挑剔的作品,谁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呢?

  “这画好是不好,我自然心底明白,只是……”在她等待的眼神中,沐祺瑛淡淡耸肩道:“各人观感不同,我总不能替小姐决定喜好。”

  非自夸,自信已满载其中。

  纪芜晴忍不住冲口而出:“你这‘只是’,有太多的‘存心’,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侮辱人。”

  说到底,他根本是想考验她是否能看懂一幅画的好坏。总觉得他画里带着有心的调侃,纪芜晴当场觉得受辱而不高兴。

  如果她笨些,听不出他的意思也就罢了。

  跟爹爹同样欣赏能人异士,看在他能画一手好画,竟然将她神韵画得如此维妙维肖的份上,她实在不想和他计较太多。

  能开开眼界,她其实是满心欢喜。

  “小姐此话折煞小的,不过是个奴才,岂敢冒犯千金之躯。”沐祺瑛拱揖陪礼,划清主子与奴才之间距离的意思明显。

  他的表现完全不同于画上大胆的题字。

  纪芜晴微微皱了眉头,想说什么还是隐忍了下来,转移话题问道:“爹爹要你绘金童玉女献桃为我娘祝寿,怎么不见祝寿词,且只有玉女却无金童?”

  别说金童和祝寿词了,她连寿桃都没瞧见。

  整张画纸,除了李白的“清平调”便只有她的身影容貌。虽然画得绝妙,可无论怎么瞧,都不是她爹爹要求的祝寿图。

  爹爹那天所形容的构图,她还一清二楚记在脑海里。

  “老爷要的图,我还没画。”沐祺瑛满不在乎道,一点也没紧张。区区一张金童玉女的祝寿图,难道他真会费上几日工夫?

  不用说,他觉得纪府老爷太过大材小用,以至于画兴不高。

  画祝寿图急什么,三两下工夫便可解决的东西。

  “那这是?”纪芜晴不由得睇着他手中刚完成的作品。

  “久未作图,润润笔而已。”

  沐祺瑛将画放回桌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言下之意,不过是在画祝寿图之前,先画她一张画像练练笔法。

  “那我爹要的祝寿图呢?”乖乖让他画了好几天,结果他不过是在那儿“润笔”?娘的寿诞再过没几日就到了,他花了好几日时间,竟不是画爹爹要求的祝寿图?纪芜晴确实惊讶,只怕他赶不上娘的寿辰。

  若赶不上,可想见期待不已的爹爹会多么不悦!

  万一到时候爹爹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把他赶出纪府去,那不是糟了……等等,若是他被赶出纪府,不是正好如她所愿,干嘛替他担心?奇怪的是,心底像是纠结了一团解不开的线,怎么样都教她不舒坦。

  “还没画,小姐不是很清楚吗?”他一副不知死活的无辜模样。

  “我当然知道你还没画,是问你知不知道我娘寿诞近了,时间已所剩无几,怎么还有心情润了那么多天的笔?”纪芜晴秀眉敛起,几乎在替他着急。

  画这幅画就已经花了他数日时间,按照他的速度,那幅金童玉女献桃的祝寿图怎么赶得出来?

  瞧他神态悠哉游哉,真不知道交不出画来,大难恐将临头吗?

  “别担心,真画不出来,我也会向老爷察明是我自己的错,绝不会把责任推给小姐、拖累小姐。”异样眸光一闪而过,沐祺瑛仍是一派淡然。

  果然,完全不知事态的严重。

  “你以为这错,能随随便便处罚了就算?”被他粗线条的模样一恼,纪芜晴真怀疑他是否企图让爹爹赶出去,以便连赎身的银两也不必花。

  真打那个主意,她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不知道沐祺瑛费了多少心思才混进纪府大宅,想赶他走可没那么容易,纪芜晴对无端生起的猜测愈想愈真,因而起了疑心。

  那疑心……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心口好闷。

  “小姐,你是在替我担心,还是另有猜疑?”沐祺瑛看穿她的心事般失笑。看得出来她有些替他紧张,却也看得出来她似有怀疑。

  懂得替他紧张的部分,他当是一个甜头,笑纳就是了。

  “我为什么要替你担心?”未及深想,她已尴尬地否认。

  “那小姐就是猜疑我,认为我是故意这么做,肯定有其他打算少?”沐祺瑛突地眸光一凛,话说得含蓄却刺人。

  把念头都写在粉俏的脸上,她不怕伤了他“幼小心灵”?

  “那倒也不是。”被他的眼神骇着,她硬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

  有时她真不明白,爹爹说他是家道中落的落魄文人,看在他满腹经纶的份上才收留进纪府,甚至优聘为宅子里的教书先生。明明长年屈于人下,为何他总有种落魄人不该有的自信风采,似乎比起她这千金小姐有更多的傲气。爹爹说他曾为仆役,因为主子潦倒才重新寻找落脚处,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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