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采儿扁起唇,臀部虽然已经没有刚才的疼痛,可她却红了眼眶。
「你还笑,明知道人家很担心啊!我又没和人抢过东西,连怎么动手抢都不知道,难不成要我把你藏起来吗?」她自怜自艾地自言自语了起来,急得手足无措。
「傻采儿,你根本不用和她抢,已经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关竣天的手掌抚上她眉间的朱砂痣,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大哥是采儿的噢。」应采儿陡然伸长双臂,牢牢地环抱住他的腰。
关竣天没预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整个人冷不防地被她推倒在床榻上。
「大哥是我的!」她把脸靠在大哥的心跳上,细声地说道。
「我们是彼此的。」
关竣天爱怜地低头吻着她的发,将她拥得更紧密了。
紧密相拥间,两人细碎地说些喁喁情话,她说得渴了,他起身抱起她,再喂她喝了半碗汤,又哄着她吃掉了泰半的食物,还帮她拭净了小脸。
而她在大哥的诱哄里,信心十足地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坦然地面对白家小姐了。
「竣天大哥,你在里头吗?」
门外忽而响起了一声刻意娇软的叫唤。
应采儿惊跳起身,揪着关竣天的衣裳,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应采儿睁着水漾大眼,挪动身子躲到关竣天身后。
「竣天大哥?!」门外又唤。
「她怎么可以那样叫你,那是只有我才能那么叫的。」应采儿把下巴靠在关竣天肩上,嘴里不开心地喃喃抱怨道。
「没想到我的采儿,还是个醋坛子呢!」关竣天回头捏了下她的鼻子。
「竣天大哥……」砰砰!砰砰!敲门声变得急促了。
「你待在里头,别出声。」关竣天移开了放置食盒的小木几,下榻将床边的帘幔再度垂下。
「可是,我想看她。」应采儿从帘幔里探出头来。
「而她不仅是想看你,更想为难你!别忘了,她并未放弃嫁给我的念头。」关竣天把她推回碧纱帐里。
「竣天大哥!」门外这回的叫唤已经变得不耐烦而尖锐了。
「白小姐,请稍候。」
关竣天起身走向房门,拉开门。
白月棠头梳云髻,髻上点缀着金钗珠钏。鹅蛋脸儿涂了胭脂,身穿桃红大袄,足踩一双紫底绣花的三寸金莲,在丫鬟的搀扶之下,款款地走了进来。
「白小姐,怎么有空到城里来?」关竣天有礼但疏离地说道。「请坐。」
白月棠扶着丫鬟的手,缓缓在如意圆椅上坐下,一双金莲光是爬上这二楼已是气喘吁吁,她可没力气再站着说话了。
「你好几天不在帮内,奴家便央求爹让我来城里瞧瞧你。毕竟最近有一些不利于你的传闻,奴家想亲耳听听你的说法。」白月棠看了一眼床榻,一见碧纱帐低垂,脸色马上变得不快。「房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关竣天毫不避讳地说道。
碧纱帐内的应采儿,打了个冷颤,因为那白家小姐的目光正直勾勾地射向碧纱帐。
「谁在里头?」白月棠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在下并没必要向小姐逐一报告我的私事,不如你先谈谈那些关于我的不利传闻吧。」关竣天拧着眉,转移了话题。
「传闻竣天大哥在城南有座别院,还养了个小妾。最近小妾失踪了,你差了大量的人在城内翻天覆地找人。」白月棠揪着手绢,杏眼桃腮尽是责难神色。
「除了她并非是我小妾之外,其余的都正确。」关竣天坦然地承认了。
「你们名不正言不顺,又是孤男寡女,怎可同处一室?」白月棠气急败坏地说道。
「白小姐现在不也与关某同处一室。」关竣天冷峻的面孔闪过不悦。白小姐以为她是他的什么人?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他从未对她许过任何承诺。
「我和竣天大哥现虽同处一室,但我的丫鬟陪侍在侧,况且此时并未关上房门,自然不会有什么话柄落人口实!」白月棠揪着手绢,愈说愈激动。
「莲院里的仆佣们也足以证明我与她之间的清白,就连少谦也经常在那里出入。」关竣天淡淡地说道。
「应大哥也在那里出入?!那这个女子简直是个人尽可夫的失节女子──」白月棠花容失色地嚷嚷道。
「住口!」关竣天重重拍着桌子,整个脸孔冷肃起来。
碧纱帐后的应采儿抱着自己的双膝,把自己蜷成了一团。难怪大哥要让她躲起来,她自小到大,都让人保护得滴水不漏,几时被人斥喝过如此难听的话语。
应采儿掐住自己的手臂,不许自己掉眼泪。
「关大哥,你别这么凶哪……」白月棠身子娇弱地一偏,幸而丫鬟机灵地扶住了她。
丫鬟眼尖地瞄见床榻边的一双鞋──不屑地冷嗤了一声,好大的一双脚哪!
「关爷,那姑娘的脚有我们小姐小巧吗?小姐的脚可是连媒婆看了都要赞叹的精巧。」丫鬟炫耀地说道。在这山西境内,汉人女子的缠足与否可是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脚小脚大又如何?对我来说,女子是否缠足并不重要。」关竣天侧过身子,对着碧纱帐后的娇小人影说话。
应采儿闻言,开心地抚住胸口,却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偷偷掀开了碧纱帐的一角──
「你的脚好小!」应采儿惊呼出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与手掌差不多大的小脚。
「那是当然。三寸金莲、四寸银莲、五寸铁莲,我们小姐可是连三寸都不到呢!」丫鬟得意地看了碧纱帐一眼。
「会痛吗?」应采儿小声地问道。
「女子之仪态姿容,乃是最重要之事。」白月棠端庄优雅地挺直身子,硬是要显出她与床上人儿不同的大家闺秀气度。
「女子要注重姿态仪容,那男子难道不该注重吗?那男人不也需要缠小脚吗?」应采儿回头对着大哥问道。
「大丈夫要行遍天下,怎能缠小脚。」白月棠惊讶地摀住唇,故意一脸无辜地看着关竣天。
「男子要行遍天下,那女子为何就该缠着小脚待在家中?」应采儿真的不明白了!她原以为女子都是被迫缠小脚的,这下才知道竟有人是缠得甘之如饴的?
白月棠瞪着碧纱帐内再度被问傻了眼──这是什么问题哪!
「总之,女子就该以男人为天,三从四德才是最重要的。」丫鬟一看小姐答不上话,急忙出来壮声势。
「为什么?」应采儿又问,她实在不懂。
「天经地义啊!」丫鬟忍不住大声说道。
「是吗?女娲有能力造天、造人,她也是女子啊,那为什么女子依从男子是天经地义呢?」应采儿拧着眉,开始把问题转向大哥。「大哥,为什么?」
「由古至今,男子掌握了天下脉动,所订下之法则自然都只对男子有利。女子无才便是德,正是最好例证。女子不受教育,愈不会反抗,也就愈益容易控制。如此陋习一久,女子的无能便成了一种天性。」关竣天愈说,口气也愈加凝重了。
幸而自己当时和少谦打了个赌,否则今日哪来这个灵慧的采儿呢?
「那大哥为什么让我读书呢?」应采儿把碧纱帐又掀高了一点,为的是想看见大哥的表情。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聊。我们成亲之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说。」他挡在碧纱帐前,低头给了采儿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