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人家喜欢的是仁杰哥……”洪晓芸急急忙忙表明心志,且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这种类型的。”
“原来你喜欢吃九分熟的牛肉。”高义杰神色稍变,却故作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要你管。仁杰哥是最高级的松阪牛肉。”洪晓芸嘟嘴哼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眸只瞧着高仁杰。
高仁杰紧皱着眉,目光却不曾片刻离开过赵晴的脸上。她此刻的表情近乎扭曲。
“爸爸,你看他们两个这样算不算是是冤家聚头啊?”赵晴扇风点火地将注意力定焦在那对年轻男女身上。
“你才刚回国,又想去哪里?一点都不安分。”高文隆气愤情势逆转,端出长辈的架子喝道。
总有一天他会斗赢这个女人的!
“谁不安分还不知道呢……我回娘家看看,顺道去警察局备案。”赵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备什么案?”一向家父子三人同声一问,个个脸色怪异。
“我请警察局去查一座‘据说’打算兴建的庙宇是否真有其事?然后,还要顺便询问一下银行,信用卡的卡费缴不起的人,要如何申请破产?”
高文隆看向高义杰,高义杰则是火烧屁股一样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哥!”高义杰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警告你……”高文隆察觉出事态严重,立刻出声恫吓。
“警告我什么?我做错事了吗?”她为什么要和这些不够格的人搅和在一块儿?
“赵晴,留给他们一条路走。”
高仁杰神色凝重地向前一步,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留给他们一条路走?那你让我走上的又是哪门子的路?”她寒笑一声,笑声无情。
“这种女人让她走!我们高家不要这样的媳妇!”高文隆大动肝火,指着她的鼻子怒道。
“听到你爸爸的话了吗?你不是一向最服从他的吗?”赵晴狠狠甩开他的手臂,拎着行李大跨步往门口走去。
“哥!你告诉她,那是误会。”高义杰一面看着哥哥,一面趁众人不注意时将脚伸长。
“你放心,哥哥会帮你的……”高仁杰看着弟弟,摆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啊——”
赵晴惊呼了一声,脚跟一扭,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地上。重心不稳的行李箱也随即砸在她的肚子上。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下腹钻入下肢,她痛喘出声,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地蜷曲在地上。
“唉呀,这叫现世报吗?”高文隆开怀大笑着。
“怎么晴姊连路都走不好啊!”洪晓芸揭着唇,却藏不住笑声。
赵晴吃痛而倒抽了口气,才抬头便接触到高仁杰担心的黑眸。
他何必这样对她呢?她对他并不好,她又刻薄、尖酸、完全抹杀他的判断,她不值得他这样对待……赵晴在恍惚间如此想道。
“你摔到了哪里?病吗?要不要紧?”见她连话都说不出,高仁杰的大掌紧张万分地探着她的脖颈、头侧,脸色比她还苍白。“摔到头了吗?”
赵晴想摇头,忍不住的痛吟却从口中奔出。
她并拢双腿,感觉一股热流往体外冲——
她想,她可以确定自己真的怀孕了……
“说得出话来吗?”高仁杰回头对着一脸看好戏神情的弟弟粗声喝道:“还不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才跌个跤,也要脸色大变,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金枝玉叶了?”高义杰一耸肩,故意慢吞吞地走到电话前。
“动作快一点!”高仁杰大吼出声,将她的双手包握在掌间——她的手凉得像冰块似的。
好暖。赵晴迷迷蒙蒙地睁着眼,而他溢于言表的担忧却让她心碎。
他温暖得不像她这种冷血动物该拥有的伴侣。他值得更好的……
“我们不该在一起……”她低喃着,音量只有他能听得到。
高仁杰身子一僵,却没有接话。
“救护车叫了!”高义杰吊儿郎当地说。
“真是的,跌个跤也要大惊小怪。”高文隆回头跟洪晓芸说道。
赵晴一咬牙,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发脾气。可她用力地睁开眼,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过那些幸灾乐祸的人。
“我怀孕了。”
她清晰的声音在客厅里诡异地回响着,像一句诅咒……
☆ ☆ ☆
“怀孕了,还国外、国内到处跑,难怪会流产。”高文隆口中叨念着,心疼他那未出世的孙子。
“她平常说话太刻薄,所以孩子还不想出来啦。”高义杰表情僵硬地附和了一句。
“你们安静一点。”高仁杰暴吼出声,狂乱神情早已不复平素的儒雅。
“干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又不是我们害她流产的……”高文隆低声说道。
高义杰动了一下嘴角,低下头一语不发。
“你们出去……让我安静一下。”
高仁杰头也不回地指着门口,之后迳自走到病床边,痴痴地看着赵晴。
门被轻轻地关上,他没听见,只是静静地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然后,缓缓、缓缓地红了眼眶。
第一次看到这么纤弱没有防备的她,却没想到会是这种让他鼻酸的场面。
她陷在雪白的床单里,粉红色的病服像在嘲笑她脸色的惨白。她紧闭着眼,眉头紧皱,毫无血色的干涩双唇像承载了过多的苦难。
高仁杰看着她平坦的肚子,忍不住紧握着拳头。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小生命啊!
心酸袭上胸口,腐蚀他的五脏六腑,他抓着胸口,痛苦地喘息。
不应该啊!生命怎么能消失得这样无影无踪?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他或她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鼻头一酸,泪水滑落眼眶。
高仁杰把头埋入雪白床单里,压抑不住的悲怆涌出口鼻。他尝到嘴里的咸味,却无力控制自己的泪水狂奔。
难怪赵晴要说他们不适合在一起。他是个无能的男人!
忽然,一双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高仁杰猛然抬头。
她的黝黑眸子在雪白脸颊的衬托之下,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
“你醒了?”他扶正眼镜,却掩饰不住赤红的眼眸。
“从他们开始讨论我的流产时,我就醒了。”
床单之下,她的指尖掐入掌间,尽力保持着脸上的漠然。然则她的眼没有放过他的任何情绪反应,慎重仔细得像在进行货物出厂前的最后一回确认。
他脸上狼狈的真情流露,让她对这段婚姻做出了决定。唉!他总是善良得让她自惭形秽啊……
“那……不是你的错……孩子……”高仁杰急迫地倾身向前,却握不到她的手。
“我知道。我的脑子运作还很正常,错在哪里、是谁造成的,我一向比谁都清楚。只有不懂得负担责任的人,才会把事情的过失推到别人身上。”赵晴镇定地打断他的话,青白的唇快速地一启一合。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双手抓着腹部衣物,绞握成麻花。一定是她嫌恶的念力大强,孩子才会消失的……
“我不会胡思乱想的。”她勉强自己又说了一句。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高仁杰感觉仿佛被人浇了一桶水——冷热不知,只知道湿淋淋地,难受。
她好冷静,冷静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冷静得让他怅然若失。
“医生说孩子会流产,有可能是这次的精子或卵子先天体质就不佳,他要我们别太难过,孩子先离开也不见得就是坏事。我们都还很年轻,随时都可以再有孩子。”他听见自己声音,平平板板地叙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