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太快,而眼中的雾气妨碍了她的视线,她在楼梯上踩空了一阶——「啊!」她惊喘了一声,身子跌跌撞撞地摔下了好几阶,纸袋飞掷到阶梯的角落。
那包还渗着汤水的卤味滑出她的手中,塑胶袋在楼梯上弹了两下,啪啦地裂了开来。
泰半的豆干、海带、鸡翅、米血全都横躺在台阶上,形成一块油腻腻的坟场。金碧辉煌的大厅突然变成一片死寂,只剩一道浓烈的酱油卤汁味仍不遗馀力地扑向每个人的鼻端。
宋婉如咬着自己的唇,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还不快上去。」
她听见婆婆用优雅而威仪的声音命令着。
宋婉如忍住腿膝传来的剧痛,咬着牙撑起自己,」拐一拐地拖着自己向前爬。很丢脸、很可笑、很蠢,这些她全知道。
泪水狂奔在脸上她紧咬着唇,生怕脱口而出的哽咽,又成为大家笑柄。
「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那是一个不懂规矩的远房亲戚,别让她的失礼影响到大家今晚的心情。」
婆婆的声音像阴魂不散的诅咒,顺着楼梯尾随着她爬」三楼。
……子霆,请陈小姐过来和我们一块生。
……乐意至极。
雷子霆绅士般的有礼声音是宋婉如踱瞻回到房间前,听见的最后一句对话。她窜入洗手间内,在坐上马桶的那一刻,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这个「远房亲戚」做了什么啊!
第六章
「我没给过你机会改变吗?」
「我告诉过你别让我失望!」
「我说过我厌恶别人一错再错!」
雷子霆将她掉落在楼梯上的那袋衣物重重摔落在地上,对着她的背影劈头就是一阵暴戾怒吼。
他扯开领带,往桌」」扔,狠狠瞪着那个背对着他,缩在房间角落的女人。就连她现在穿的休闲长衫,都比她刚才穿的那套弃儿装来得像话些。
[你要回娘家、你要拍记录片,我有过意见吗?我哪件事没有由着你?我不过是要你多重视一下自己的穿著,你连这点都没法配合吗?」
她今天在楼梯上表演的闹剧,让他心寒。
他从没妄想她成为模特儿、衣架子之流,可是一个邋遢的女人如何扮演好他妻子的角色?
「幸好今天没人知道你是谁。」他脸色铁青地瞪着她的背影,指关节早已握成僵直。
宋婉如瑟缩了下身子,仍然维持她面壁抱膝而坐的姿势。究竟坐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大腿早已麻痛得令她无力起身。
F说话啊—.你在学校就是这样教导学生的?教他们遇事不认错,躲到角落装可怜吗?」瞪着她瑟缩的后背,他冷严的脸孔上没有一点温情。
「错误早就发生了,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间,显得模模糊糊。
「话不要含在嘴里,说清楚—.」雷子霆没听清楚她的话,只当她还在使性子,火气于是更旺盛。「你自己说,今后这种情况,我还要看到几次—.」
「我妨碍你了吗—.」她更加抱紧双膝压着胸口,不让、心上的疼痛嚣张得太过火。
「对!」
将她怯怯的话当成理直气壮的诘问,雷子霆的怒气火山爆发似的蔓延,充满了整个室内。
「你妨碍了我的生活品质、你影响了我的生活心情。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扔了你那糟糕无比的品味?」
宋婉如倒抽了一口气,整个身子因为被侮辱而不停颤抖着。
她看着墙上的华丽雕纹壁纸,没有回头去看他。她不要让他盛怒的样子击垮她微乎其微的自尊。
「你已经用这种方式生活了三十年,我才来了三个多月。」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要不和他的火气相对,一切还是会没事的。
「只要、心,没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F只要有心?没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她的语调带着哭泣过后的浓重鼻音,听在多疑人的心里就像是一种控诉。「如果真是如此,你为什么不多和我谈谈呢?」「要谈是吗别要谈就别摆出一副受虐儿的样子,那个角色你刚才已经扮演过了—.」
雷子霆拉起她的身子,近乎粗暴地将她整个人向后一转,他的愤怒僵化在脸上。她看起来比受虐儿还惨!
又红又肿的双眼勉强还算能眯成两道细缝,脱皮的鼻尖周围仍留着大哭之后的赧红,加」她身后垃圾桶内那一堆战况惨烈的固纸……三岁小童都知道她刚才哭得有多惊天动地。
他扣在她肩上的十指,悍然地再将她拉近。
而她像个纸娃娃」样地任他拉扯着,没有哭喊、没有挣扎。
内疚与心疼狠狠击上他的心,他的尖言利语对她造成的伤害,全写在她此时又惧又怯的双眼中。
他的要求错了吗?他太刻薄了吗?对她要求是因为两人要朝夕相对啊!
雷子霆火速转过身,跨步走向浴室。他需要冷水来清醒自己,而不是对着她哭泣的脸心慌意乱。
、心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然则,他的心软并没有维持太久。在他跨入浴室的第一步,他的怒火再度跃然而出!
一套未拧干的女用内衣裤披挂在毛巾栏上,湿淋淋地滴着水!
「你一定要把浴室弄成贫民窟才住得下去吗?不好意思让下人洗涤内衣,就不能洗完之后用毛巾包着放入洗衣篓内,让别人处理晾干吗?」雷子霆咆哮地从浴室而出,指尖嫌恶地拎起那一堆衣物甩到她身边的垃圾桶。
水珠溅上她的脸庞,她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却像是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不要妄想用女人哭哭啼啼的那一套来解决事情。」怒目相向时,她的怯缩模样只是徒然让人更加火冒三丈。
宋婉如向后退了一步,无助地靠在墙壁」。体内的力气已经全数耗尽,她甚至怀疑自己怎么还有力气站立。
「不流眼泪、不装可怜就不会说话了吗?」他伤人的话从来就不留任何馀地,总是要把人刺到伤重不治才肯罢手。[今晚发生的事,你能保证不再发生吗?」「不过是生活方式的不同,我们一定要这样吵得不可开交吗?」她的声音卑微得让她心惊,可她无法阻上自己想挽回的心。
「*不过是*生活方式的不同?!」雷子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的脸孔,她究竟有没有把事情搞清楚?
「我只是觉得穿这些名牌衣服去上山下海过分奢侈,所以才会换下来的,我以为家里没有人才会……」她试着想解释。
「我宁愿看到你挥霍无度,也不要一个寒伧、没见过世面的妻子。你这样是在对外宣扬我的审美观有问题吗?」
「我有用心啊!」宋婉如狂乱地呐喊出声,石破天惊的音量让两人皆是一惊。她蒙着水气的眼倔强地瞪着他,气他、恼他根本不曾对她「用、心」。
她在外头受了那么多的挫折,他进门之后,有过一句安慰的话吗?没有,只有责备、怒骂。
宋婉如忿忿地抹去泪水,倔强的眸不自主地气瞪着他。
「你有用心,用了什么、心—.我只看到你在踩烂我的心—.」雷子霆刻薄地反击道,被她不知悔改的模样气得脸色铁青。今日若不是母亲处理得宜,你知道楼下会变成什么样的闹剧吗?」
「是你们在踩烂我的心。」她咬住唇,坚强的面具裂了一条缝。
不要把我母亲牵扯进来,这是我们的事。」他眯起眼睛,打定主意要她今日彻底地悔改。「你说话注意一点,我对你已经够忍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