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方擎却摇了摇头。“我从未将那句话放在心上,你毋须一直记挂这件事。我是以一个向导的身分向你开口,我不希望你因为人情的因素而做出勉强的决定。”
听到方擎的说法,长老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魁克的回答又让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答应,唯一的条件是你必须将这张皮革完整无缺地归还,它已经历经了将近二千年的岁月,非常脆弱。”魁克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一直在沙漠里游走,也该是将我族的历史公诸于世的时候了。”
方擎看了潘若瑀一眼,看到她坚定地点头时,转头对魁克允下承诺:“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你放心。”
“族长,不可啊……”长老还待做最后的挽救,却被魁克伸手打断。
“你还不了解方擎的为人吗?他连和塔儿的约定都能信守至今,我不相信还有什么是他会违背的。”魁克为方擎说话。
可是最后是交到那个陌生女孩的手上啊!长老心里虽这么辩解,但见势已至此,也只能叹气接受了事实。
魁克的话,再次勾起潘若瑀好不容易遗忘的伤心。塔儿,他的仙人掌,要不是这层缘故,人家恐怕也不会放心将族宝外借吧!霎时间,寻得古文物的狂喜立刻被强烈的痛楚取代。
“方擎,就交给你了。”魁克从长老手中将保存完善的皮革交给方擎。
“我会的,而且,我相信潘小姐也会的。”方擎领首,当着他们的面,将皮革转交到潘若瑀手上。
潘若瑀伸手接过,不经意抬头,正好望入他深湛的眼眸。心突然狠狠揪紧,在接过皮革的那一刹那,她也意识到两人的分离。这个意外的结局,提早结束了行程,目的达成,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他和她的交集,也到此为止。
在同一时间,方擎动作一僵,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虽然相对无言,却都明白自己和对方的想法,他们都非常清楚,一切都将结束“既然你东西已经找到了,那就更可以多待些时间了啊!明天一早塔儿就会回到营地,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高兴死了!”一反方才的严肃,魁克走到方擎面前,拍着他的肩膀开心大笑,然后对长老笑道:“有一失必有一得嘛,您看,方擎就可以在我们这里多停留一些时间了啊!”
长老只能回以苦笑,无奈地点点头。
此时帐外传来欢呼声,魁克又好气又好笑,走到帐门前一揭,发现他的小儿子哈奇带头偷听时,不禁笑骂:“去、去、去,还不快去为晚上的宴会准备准备!”
一群人得令,又笑又闹地开心离去。魁克摇头笑笑,走回他的羊毛皮坐下。
潘若瑀看着手中她梦寐以求的古文物,心头一片凄然。外头的喜悦喧哗声,更是加深了她的伤痛。她不敢再看向方擎,起身对魁克轻道:“我先失陪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外。
方擎并没有追出去,他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这样的结局,他早就知道,她也很清楚,此时做得再多,也只是徒增伤感。
他脸色平静,唇角带笑,看着魁克开心地讲着,偶尔长老插个嘴,眼前所见是一片和乐的气氛,但他们在说些什么,方擎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他只是想藉着他们来分散心神,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忘记他的心正无声无息地淌着血……
第九章
深夜中,狂欢的营火余下点点星火在烧,整个营地里只剩下主帐还闪着光亮,透着此起彼落的谈话声,偶尔传来几声放肆的大笑,是这片黑夜中唯一的声响。
一抹人影悄悄地穿过黑暗,往系着牲口的地方走去,在其中一头骆驼前停下脚步。熟睡中的骆驼察觉有人接近不安地站了起来,这个动作反而令来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跃,手上的东西散了一地。
“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乖一点好不好?”那人用柔软的音调哀求,她——正是怕大型动物怕得要命的潘若瑀。
她将掉落的东西拾起,保持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一一系在骆驼上头。这一次那头骆驼倒是乖乖的,站直了身子没有乱动,让不安的她吃了颗定心丸,不过她还是不敢骑上去,只敢拉着缰绳,握紧了驼铃不让它发出声响,轻缓地将骆驼带了出来。
一阵狂放的笑声自远处传来,她停下了脚步,眼神迷离地望向那顶黑暗中唯一点着灯火的主帐。可能是方擎又说了什么逗人开怀的话吧!潘若瑀微微勾起唇角,却发觉带着湿意,用手去触,不知何时,眼泪已无声地滑落。
此时的她对他而言,已是个负荷了。
魁克要他多停留点时间,那些族人也强力挽留,要是她也留了下来,反而是打扰了他们。他的生活在此,他的仙人掌也在此,目的已达成,她这株蔷薇也该认分地回到她的温室,别再造成别人的困扰。
反正这里已快到沙漠边缘,她只要用指南针找到方向直走,走个两、三天,很快就可以找到大马士革,根本不需要再劳烦到他。然后她就可以利用各种文明的交通工具,摆脱在这片沙漠里所发生的一切,回到台湾,回到她以前的生活……潘若瑀急忙回头,不敢再看,怕自己会迈不了脚步。她拭去泪水,再次拉起缰绳,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
走在烈日下的三条人影,身上布满了灰尘,脸上划满了憔悴,阳光晒得他们嘴唇龟裂,神色痛苦不堪。此时他们只是毫无意识地向前走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处。
戴门停下脚步,拿起腰间的水壶,结果才喝了一口,里面就已一滴不剩。他转头对身后的两人伸出手说道:“把水给我!”
那两人原本无神的瞳孔因为这一句话染上了点生气,两人都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水壶,一脸戒备。
“你们想违抗我?”戴门怒声道,却因缺水过度而有气无力,完全没有那种威势,然而手上亮出的小刀,却弥补了其中的不足。
“我不会给的!”其中一人退了一步,明白地拒绝,另一个原先已伸出了拿着水壶的手,听到同伴这么说,立刻将手缩回,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给水也是死,不给也是死,倒不如跟他拚了!拒绝的那人瞪视着戴门,眼中燃着忿恨的烈焰。他们会落到这种地步全都是戴门害的!
先是戴门带着他们在沙漠里迷失了方向,后来戴门一不小心又让骆驼驮着他们全部的水和粮食跑了,找不到方向又没有水喝的他们只能拼命地走,希望在生命和体力耗尽前,能找到绿洲或是人烟,结果,他们其中一个之前就因缺水而虚脱的伙伴首先宣告放弃,就这么倒在半途,再也爬不起来。
他们根本连哀伤的体力都没有,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能继续往前走。就在他们全都瘫在地上,几乎以为就要这么死去的时候,天可怜见,让他们遇到一队路过的商队,商队也只能每人给他们一壶水,指点他们最近的绿洲方向,然后离去。在沙漠之中,他们没有办法承担多出三个人的负担。
在戴门犯了这些错、害死了一个同伴后,现在居然还想跟他们抢水喝?联想都免想!那人咬牙切齿,因愤怒而面目狰狞,连嘴唇龟裂渗出血丝都不自觉,一心只想捍卫自己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