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被蒙在鼓里的叶行远根本就不知这些来龙去脉,“那百年前是谁把我种出来的?”
“你忘了吗?”藏冬扬了扬黑眉,一掌拍上他的额际,“就是跟在瑰夏身边的那个小丫环呀。”
有这个人吗?一径搜思索肠的叶行远,一手抚着下颔,迈开了步子在屋里踱起步来。
那段他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有这个人的存在吗?
在模糊的印象里,好像有……是了,他记得每回他与瑰夏相见时,在他们身后,似乎总有一道身影在瞧着他们,他也还记得那个总是将自己藏在远处的女人,她常手托着一只托盘,上头盛着他爱喝的茶汤和瑰夏爱吃的枣糕,若非瑰夏唤她,她永远也不会主动走近他们面前来……
她生得是什么模样呢?一时半刻间,脑海中的人影面孔显得很模糊,但愈是深想,某张熟悉的面容,却缓缓进驻了他的脑海,并覆盖在那抹人影的身上。
他忽地旋过身来,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直视着早有答案的藏冬。
声音里的抖颤,连他也控制不住,“无音?”
“上辈子的无音。”藏冬干脆一股作气把窝在心头百年的往事全都托出,“在你离开人间后,她来到我这赤手掘土,掘了三丈之深才找到了你那时落下的泪,她将眼泪带回花园埋在芍药花下,等着你回来将它取走,可是,你却未曾回来,为了等你,她一生未嫁,死后,就葬在那片芍药园里。”
叶行远震惊地抚着额,“我不知道……”
“她和你一样,这一世,什么都不记得了,惟一记得的,就是如何种芍药花。”藏冬走上前地拍着他的肩,更进一步向他解释,“山魈就是因为认出了无音,所以才会把你交给她,好让她再把你给种出来。”
太晚知情的真相搁浅在他的脑海,他失神地坐下,一时之间思潮起伏。
千百年来,离弃接二连三,令他心生畏惧,难以再取信于人,但他从未想过,他也曾如此遗弃过他人。
“上一回,你的主人并没有弃你而去,相反的,她一直在等你。”藏冬坐在他的面前凝视着他游移不定的眼眸,“这一次,你愿给无音一次机会吗?”
不定的眸子止顿了下来,他无言地看着藏冬那双似是明镜的眼眸。
“你该不会是想放弃无音吧?”已经把他可能会做的事推断出来的藏冬,有些头疼地按着两际。
“我……”
藏冬想也知道他被困于哪个老问题,“因为又怕自己一个人被留下?”
“对。”爱再深再浓,也终将有告终的一日,他实在不忍见到,当无音生命之火熄灭的那天来临。
他受不了地翻翻白眼,“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怎么就是不会动动脑子呢?”既是有障碍,那就想办法解决嘛,何需为了这种小事又选择放弃呢?
叶行远狐疑地睨向他,“你有解决之道?”怎么他的主意还是一大箩筐?
他笑咪咪地伸出一指,“天火那夜,当我赶到钟灵宫时,舍利已被偷得只剩一颗。”
“你偷舍利做什么?”身为山神,他居然去做小偷?
藏冬可没忘了他百年前的心愿,“你还想不想为人?”上回那颗替他找来的舍利,已经赠给殒星那只命运悲惨的鬼吃了,他不再去找一颗来顶替怎么成?
“不想。”他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百年来的心情仍是没变。
“若是你不愿为人,也不愿使用这颗舍利,那么何不让他人来使用它?”藏冬慢条斯理地自袖里取出一只绣袋,搁在掌心里递至他的面前。
叶行远意外地怔了怔,“他人?”
他眨眨眼,“例如想求得永生不老的凡人。”
屋内有一刻的沉默,不过多久,藏冬就看脸色大变的叶行远,伸手拿走了舍利后,便急急忙忙地起身奔向屋外,但跑至外头时,又突然止住脚步掉头转看向屋内。
“谢谢!”打通心结的叶行远大声地朝他喊了喊,随即飞快地跑下山。
“别客气。”藏冬走至门外扬手远送,脸上漾满了满意的微笑。
当叶行远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时,一阵闷雷忽响,远处天际携来了重重密云,藏冬抬首瞧了瞧不佳的天候一眼,皱眉地转身踱回屋内,一脚方跨进门坎里,一道急窜而过的黑影霎时与他擦身而过。
来不及拦住夺门而出的黑影,藏冬连忙冲至桌前拿起铜镜,当他反过镜面见着了破裂的镜面后,心神一骇。
“哎呀……”他一手掩着唇暗暗叫糟,“这下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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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刺眼,金色的朝阳走过窗棂、路经芙蓉色的纱帘,洒落在佳人的面容上。坐在妆台前的碧落,整张俏脸犹带浓浓睡意,手上拿着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对镜梳着发。
悬于皓腕上的银色铃环,在她梳着梳着又将闭上眼睡着之时,环面的银铃先是悄悄地摇曳晃动,过不了许久,它便像是个警钟般地铃声大作。
碧落的睡意霎时都被它给摇散,当下变得再清醒不过,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瞪视着手上的警铃。
“又被找到了?”那小子怎么愈追愈勤快?她不才甩掉他清闲了个把月而已吗?深深记取教训的碧落,没时间去猜想对方这回有是用了什么法子才找到她的,她连忙抖擞精神,转身准备去打点待会逃难的行囊,但才走了不过数步,阵阵不适令她又急急停下脚步。
好似某种禁锢遭人打开了,碧落一手捂住胸口,感觉那股长久以来,一直处于她胸口里的那份闷郁的感觉忽地一扫而空,她诧愕地站在原地,脑中不期然地映出申屠令的笑脸,心念一转的她,飞快地转身来到妆台前,但在台上遍寻不着她的那面四神镜,她索性拿起另一面方才在用的铜镜来打探它的下落,一探之下,赫然发觉她长久以来的栖居之处已遭毁坏。
清早就在园子里忙碌的无音,在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在自己的房理梳洗完毕打算过来唤碧落一块用早膳,但她方推开门步进房内,便站在门边纳闷瞧着碧落的举动。
“你在做什么?”瞧她脸色,惨白惨白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要走了。”忙着打包行囊的碧落,边对她说着的同时两手并没闲着。
无音有些错愕,“去哪?”她又要出门流浪?
“申屠令毁了四神镜,我没办法留下来了。”碧落简单地解释着,在路经她的身边时拍拍她的肩。
无音伸手拉住她,对这不在意料中的离别满是措手不及。
“你要再次去另觅新镜?”一直以来,碧落就是以镜为家的,虽然碧落在外头有无数个家,但她总是以四神镜为归处,只要四神镜在哪里,她就一定会归来,但这回……她再也不回来了?
“嗯。”神色紧张的碧落不时瞄瞄窗外,“而且我的行踪似乎又被那个人察觉了,不走不行。”那小子不会那么快就杀来吧?。希望她能来得及落跑才好。
无音并没有追问碧落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只是看着形色匆忙的碧落在屋里来来回回地收拾着东西,依依的离别之情,如潮水般泛满了她的心房,一声又一声地拍击着。
虽然她常告诉自己,与非人之辈相处,就要随时做好他们可能任何时候都会离去的准备,但当碧落真要离开了,她却依然无法抛下与亲人离别的伤愁之感,这份似亲又及友的感情都已那么多年了,--下子要她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