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放声大叫,并急急踏进房内蹲跪在他的身旁,“你怎么了?”
“我……”叶行远喘着气,喉际干涩得几乎无法出声。
“在吵什么?连打个小盹也不得安宁……”搔着发的碧落懒懒出现在门前,随后讶然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他勉强自口中挤出:“有人拔了我的肉身……”
“是谁那么闲的去拔了你的肉身?”碧落气闷地撇着嘴角,不一会,忽有所悟地顿了顿,“啊,该不会是……”难道是被他们赶过一回的申屠令做的好事?
“你把肉身藏在哪里?”没空仔细去听他们之间对话的无音,努力将他扶抱至她的腿上,忧心地看着他苍白失色的脸庞。
“山魈……”疼痛使得他紧皱着眉心,不由自主地卷缩起身体。
“你忍一忍……”无音慌张地安慰着他,急急对碧落抬首。
碧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把他种回去。”若是少了叶行远这座靠山,光凭她一人,恐怕也是挡不住申屠令伸过来的爪子。
急步踏出房内,赶时间救人的碧落在廊上拐了几个弯后,正想步出长廊走进园中,不意,光洁的额际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面墙。
“好痛……”她连忙踩停脚步,半眯着眼,痛得直抚着自己的额,而后错愕地瞪视的前方,“这是什么?”
聆听着叶行远舒缓而孱弱的气息,坐在地上的无音不忍地低首看着他布满汗水的脸庞。
“忍着点,碧落会救你的。”感觉到他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冷,她忍不住倾身再将他抱紧一些。
叶行远费力地抬眼看向她,张口欲言,但喉际强烈的焦渴却让他发不出声。
“你怎又回来了?”当碧落像一阵风急刮回房内时,无音错愕地看着面色写满阴沈的她。 碧落没回话,径自在房内找着了一面铜镜后,便匆匆提起裙摆想跨进镜内,但无论她如何试,铜镜就是不听她的使唤,也拒绝为她开道入镜,她气结地一把扔开铜镜,无奈地转身对上无音急惶的眼。
“申屠令在宅子外头设了结界,我出不去……”看样子这回申屠令是有备而来的,就连他们能退的后路也都事先堵上。
无音连忙转首看向房外,“他回来了?”他不是失踪了吗?
碧落心烦意乱地啃着自己素白的指尖,“他似乎在他房里。”在回来这里前她就走过客房一趟,万万没想到,被人追得离开花相园的申屠令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园中了。
“若是不及时把他种回土里,他会如何?”不知还能怎办的无音搂紧了怀中的叶行远,发觉他盗汗得更是厉害了。
“他会……”碧落紧拧着眉心,“枯死。”
她倏地怔住,“枯死?”
“他是一株芍药呀,离开了土地当然会枯死。”碧落莫可奈何地摊着两掌向她解释。
剧烈的心音在无音的耳畔作响,她害怕地调过水眸,直视怀中快睁不开眼的叶行远,半晌,她咬咬牙,勉力想将他撑起。
“帮我把他弄到水里……”她边拖抱着他边向站在一旁呆看的碧落求援。
碧落一时之间还转不过来,“水里?”
“在把他的肉身种回去前,我们不能让他枯萎。”她一直努力将叶行远抱紧,在真的拉不动时只好指望碧落快些施法,“你快帮帮忙,先把他弄到浴桶里救急再说……”
“这样行吗?”施法将叶行远移至浴房里盛满清水的桶里后,碧落喘气边看向身后慢一步追来的无音。
无音直接跑过她的身旁,来到桶边小心抬起叶行远的脸庞。
“有没有舒坦点?”既然他是草木所化,那么有了水应当是能帮他撑上一些时候。
叶行远耗尽力气地睁张开眼看她,不多久,又再度合上眼深深蓄气,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方才所流失的精力给补回来。
见他一言不发,无音忿忿地握紧了两拳,自责明显地写在眼底。
“碧落,你看着他,我去找申屠令。”明知申屠令来意不善,她还是好意收留他,没想到他竟如此恶意作弄?
“不要去……”叶行远连忙张开眼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并忙朝一旁的碧落示意,“别让她去。”万一申屠令不顾情面了,以他现在的情况,他可不能保证她的安危。
叹息连天的碧落重重拍着她的两肩,“他说得对,你可千万不能去。”
被蒙在鼓里的她不解地看着他们,“可是……”他们是怎么了,有他们两个在,何需惧一个申屠令?
正打算好好向无音解释一下被他们齐隐瞒的幕里乾坤,碧落才张大了嘴,顿时转向把矛头指至应该把握时间调养生息,可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蠢蠢欲动的叶行远。
她怕怕地退了两步,“喂……你想做什么?”他无端端放出这么骇人的妖气干嘛?
“我还有些妖力……”他反复地吐息了许久,总算是稳定下气息,“待会我会打开申屠令设的结界,结界一开,你就带着她快走。”
碧落忍不住皱紧了黛眉,“太冒险了,你会把你的道行都赔上的。”
“总比把咱们三个的性命都赔上来得强。”他兀自下了决定,在松开无音的手时,却遭她紧紧握住。
“无音?”他愕然地看向她隐敛着怒意的水眸。
她紧握住他不放,“别为我擅作主张。”她已受够了他的独裁了,这一回,她谁也不听。
“无音……”他忙想向她说清楚,但她一手掩上他的唇,固执地朝他摇首。
“你吸我的生气吧。”她不假思索地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只要能让你活久一点,不管要多少,尽管拿去。”
浸在水中的他,湿透的发梢悬凝了一滴水珠,缓缓凝聚到一个难以承受的重量后,没选择地滴落至水面上,清脆的回响,在寂静的室内听来,格外清晰。
仓皇在他的眼底走过,彷佛那颗水滴所挑起的,是澎湃打来的巨浪,那颗总是躲藏在深处的心,因而震荡摇摆,有些他擅自加诸的束缚,再也无法安然定于原处,纷纷脱窍离栓,那些他压抑在心房里的情感,欲挽无从,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寂静像是沈浮不定的水波,在室内高低不平地四漫着。
“呃……”碧落悄悄拉着她的衣衫,“无音,他是吃素的,就算你把所有生气都给了他,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到底该怎么办?”她难掩伤心地回首,活未说完,一种针刺的啮痛措手不及地扎进她的心房,剧烈的闷疼令她两眼一花,闭目直朝碧落倒下。
“无音?”被她吓得意夺神骇的碧落紧急伸出两手接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将她抱正想向叶行远问个明白时,就见叶行远也闭上了眼,软软地垂首在桶缘。
她急得六神无主,“喂,怎么连你也……”
透过水面,将碧落脸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申屠令,缓缓收回轻触水面的指尖,满意地看着水中倒在碧落怀里的无音。
“都忘了你也算是个女巫……”他得意地轻抚下颔,“可不能让你来插手坏事。”
身后细微的轻响拉他回神,坐在水池旁的申屠令爱笑不笑地回过头来。
“你还有气啊?”不愧是一山之主,能挺到现在是该奖励了。
拖着受创的身子向他爬来的山魈,隐忍着胸骨被震碎的疼痛,不遗余力地朝地上那株被申屠令连根拔起的花株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