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声地在他们之间流窜,不知过了多久,叶行远用力甩开头,好不容易才自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逃开来,在听见身后庵门里传来了脚步声后,他冷声地对犹紧握着他不放的晴空开口。
“放手,她要出来了。”
晴空也很合作,放开了他收拾起碗勺,随后,身后门扉的声响随即传来,叶行远整了整衣衫自阶上站起,在转身迎看向正欲走出庵内的她们时,不设防地倒抽了口气。
“她……”他愕然地看着那个走在无音身后的女尼。
“嘘。”晴空以一指按着唇,示意他别说出口。
心事满腹的无音,并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异状,拖着重若千金的脚步跨出门坎后,再次回首看向身后的娘亲,不久,庵门逐渐关合上,再一次地让她与她的亲人断了联系。
犹未自心中重锁中走出来,一阵轻快的男音忽抵她的耳底。
“相识即是有缘,这个送你。”
反应慢了一会的无音,愣愣地看着刚才那个好像卖豆腐的男子,突然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塞进一支簪子,接着那支簪子马上被赶来的叶行远给截走,放在手心里代她反复检视了半天,觉得没有异状后才又交给她。
“这是什么?”她将它拿至面前端详,发现这支有些类似佛家法器的银簪上,似是刻了一些小字。
“护身符。”晴空客气地对她一笑,“把它簪上吧。”
不知该不该接受这等来历不明东西的她,暗自瞥了瞥叶行远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拒绝,也无反对的意思,只是绷紧了一张俊容。
“谢谢。”她摊开掌心收下,朝晴空欠了欠身致谢。
不待晴空回答,一心想快点离开此地的叶行远拉着她,“咱们走。”
含笑相送的晴空,在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庭外时,朝身后问了问。
“这样就可以了吗?”
“多谢师父成全。”自庵中走出的静慈,感谢地朝他深深一拜。
“哪里。”他缓慢地转过身来,轻声向她保证,“心愿若是已了,那就安心上路吧,她不会有事的。”
静慈留恋地再看了庭外一会,在收回目光时朝他微微一笑,瞬间整个人发肤风蚀剥落,急速化为枯骨,坠落在地后尘飞湮渺,而在她身后的尼姑庵,刹那间,也自干净整洁的庙庵变得颓圮破败。
林间的清风飒然吹过,站在废墟残土前的晴空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低首闭眼双手合十,喃喃的颂经声,渗进了路过的风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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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的碧落,心情不佳地侧躺在檐上,屋旁的大树凉荫甚多,将她的身躯掩盖在一片绿影中。
就在无音他们出门后,由她暗中看着的申屠令也出门去了,不过,他并不是跟着无音他们走,而是到了本屋去,进了主宅后便与雷府主人关在房里相谈甚久,直到刚刚才又回到园里来。
有她和叶行远连手看着无音,这两日来申屠令都再没有机会来吸食无音的精气,但这两日,他却常在本屋那边走动,也不知在暗地里搞什么鬼,也许,她是该去本屋那里查一查才是。
在檐上想不出个答案来的碧落,正打算起身下檐到本屋那边走一趟时,她蓦地在檐上压低了身子,意外地看着那名没遇任何阻拦,便轻易来到花相园外的陌生客,同时,一双美丽的黛眉也深深打起结来。
不是妖,也不是神佛鬼怪,眼前的这个人类,不会就是叶行远请来帮忙的吧?他到底是怎么和藏冬商量的?而那个不务正业的山神藏冬,交友也真是够广阔的,一问之下她才知,她和叶行远皆认识藏冬,而他们俩却不认识彼此,天晓得藏冬还认识了多少妖魔鬼怪?
按着藏冬交待,特意前来看看情况的燕吹笛,满腹不悦地将脚步止在园口大门前。
都因藏冬正为了一只初到人间的呆兽,目前正四处躲躲藏藏以避天将,因此分身无暇无法接受旧友的委托,所以藏冬就找上他代为捉刀,然后也不管他方不方便,一骨碌地将他自天问台给踹了下山,强迫他来这代跑一趟。但,那只跟他无亲无故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花妖,有没有难、是否遇上了麻烦,关他什么事呀?他干啥要舍弃修炼的大好时光,跑来这里代藏冬尽什么人情?
携着满腹牢骚的燕吹笛伫立在园门许久,大大地吐出一口闷气后,总算是正色地抬首看向园内,但,冷眼看着眼前花海和那幢宅院不久,他的眉心便紧皱得纾解不开来,愈是看久这幢遭到作崇的宅子,他便愈觉得自己又被神坑了。
他的双眼缓缓滑过那幢被笼罩在黑雾之中的宅院,再转首看向园中重重包围的瘴气,和空气中四处弥漫着压迫感甚深的无形之力,他忽地有些明白那只花妖为何要找个帮手来帮忙。
认命地把麻烦揽上身后,燕吹笛跨出脚步走进园内,途中,也不见园中有人来招呼他,他继续前行来到屋外,屋内与屋外相同,在这午后时分都是一片静谧,探首看去,似乎也不像有人在。
“有人在吗?”他随口问着,四下环看地找着会让这幢房子阴森诡异的主因。
“来了。”出乎意料地,屋内有人应声,并夹带了一串脚步声。
燕吹笛一双搜寻的眼眸调了回来,仰首看向长廊后方的门内,在屋内的暗影下,来者的面容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当应门者走出门内来到廊上,那张眼熟的老面孔经午后的暖阳一映,他霎时怔住。
“找哪位?”前来应门的申屠令,走至长廊上才慢条斯理地抬首,接着他的话便卡梗在喉际。
沉默似忽涌的云雾,安安静静地蔓延在他们两人之间。
眼瞳里倒映着另一张与他同样讶异脸孔的燕吹笛,僵住了身子与就站在近处的申屠令两两呆看,因此而脑中一片空白的申屠令,也只是瞪大了眼哑然交视。
犹如紧绷的弦突地断裂,在下一刻打破彼此对峙的申屠令,毫无预兆地转身朝长廊的另一边拔腿就跑。
“你别跑!”当他脚底抹油后,额上青筋直冒的燕吹笛,气极败坏地边嚷边迅速追去。
在一片花海中急急奔跑的申屠令,不时回首看向身后的追兵,同时也在心底不停地低声咒念。
那只臭花妖……他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那只花妖来对付他,搞了半天,那只花妖不是不想跟他斗,而是赖皮地找了外人来插手!好……君子报仇,五年……还是三年?哎,现下谁有空去管它到底是几年?还是先躲掉后头那尊瘟神再来仔细算年数。
发现身后脚步愈来愈近,眼看自己就将被追上时,情急的申屠令扬起手,将手中的墨扇朝空中一划,顿时划开了一条不属于人间的通道,急忙地躲进里头把通道关上,而追在后头的燕吹笛见了则是边喃声咒骂,也边施法为自己开了条通道衔接而上,携着满腹怒火继续追上。
从头至尾,将下头所发生的事,全都看得仔细明白的碧落,缓缓自呆怔中回神。
“哎哟?”这是她的观察结论。
打从那个总是目空一切,骄傲又自大,更不把他们妖类看在眼底的申屠令住进园内后,她还是头一回见着脸上总爱摆着笑的申屠令,竟会出现这般荒张失措的表情,更别提是落慌而逃了。愈想愈开心的她,当下一扫脸上近日来重重的阴霾,兴致勃勃地在檐上站起身,提高裙摆追上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