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首轻轻吟念:“上穷碧落,下黄泉……”
碧落当下花容一改,连忙动手将那张纸绢抢回,极为珍视地藏入衣襟内贴身收藏,无音不语地看着她,头一回,见到她的眼眸是如此的不安定,是如此的……与她相似。
“其实,你明白的并不比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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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前龙井的馨香,顺着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手端着茶盅的申屠令,倚在客房的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正上演的一幕。
顺着他的窗口看去,站在园中为花儿们浇水的无音停住了手边的动作,正抬起螓首看向远处的园门,在园门处,背着画具的叶行远正与那些自本屋那边而来的女眷们交谈着。
无音看得很出神,也看得很清楚,远处,那些正迎抬起面颊仰望叶行远的那些女眷们,脸上皆漾上了层淡淡的红晕,那一双双倾慕的眼,不住地在他的身上徘徊,她们素白洁净的纤指,或纠扯着手绢,或抬至上了胭脂的唇边掩嘴细笑。
虽然她与人之间的相处很少,但她知道,那是恋慕。
看着叶行远低着声一一回答她们的问题,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侧脸,像一幅画,她的双眼无法自他身上走开,有些她早已知名的感觉,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她的心湖。
下意识地,她伸指抚着自己的唇,试着想忆起那回他贴合在上头时,是怎样的感觉,当外头与他交谈的其中一名女婢,笑着拍打着他的胸膛时,她微微咬紧了唇瓣。
这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是个善妒的女人。
她妒嫉那名在迷梦中,可以倚在他怀中娇笑的女子,她也妒嫉,那些可以假藉公事和他打情骂俏的女婢们,虽然她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可以产生这些情绪,也知这般不好,但她也不想这样的,她也不想要这种小眉小眼的心态,可是私欲,却让她控制不了自己。
自那日由后山回来后,她偷偷地在心底挪了一个空位,去摆放那些对于叶行远所产生的可能想象,与叶行远日日相处下来,她忍不住开始想象起自己是否能有一丝的可能性,是否会有存在他眼底的机会,可是,她忘不了他那时的回避,她还记得,在后山那日,她清楚地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犹豫,和裹足不前。
其实她想要的并不多,她要的不是特别,也不是朋友或知心者的关系,她只是希望他能和以往在铜镜里时二样,每当她想见到他时,他便会静静地出现在镜里陪伴在她的身边。
孤独了前半生后,头一回她有了想爱的欲望,可却又不知该如何敲开他的心房,也不知,该如何让自己踏出第一步。每当她说服自己,她并不想一个人孤寂地守着花相园到老,使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时,另一道冷清的声音,又会在她的耳边提醒,他只是只妖,和碧落一样,都只是个过客,他们总都有离开的一日,而他离去的时间,或许就在他找着了他所想找的东西那一日,到了那时,他将会不回头地离去。
思及至此,勇气尽退,心也凉了大半,也因此,在爱与不爱之间,她定足踌躇,举棋不定。
龙井茶香香气拂面,在屋内的申屠令,瞧了她神情黯淡的面容许久,暗自思索了半晌后决定改变初衷,蓦地,他唇边扬起一抹笑,抬手探指点了点盅中淡绿的茶汤,抬眼将目光锁定在外头一名流连不去的女眷身上,朝她弹了弹指,指尖的水珠,立即疾射而去。
在一片寂静中无音回过神来,不知在何时,叶行远与那些有眷们都离开了园前,似乎是往主屋那边去了,就在她叹了口气收回心神时,一名离去又回来的女婢,笔直地朝园内走来。
她没在意,以为那名女婢是奉了嬷嬷或是本屋那边的人来办事,也因此并不加予理会,径自弯身拾起水瓢,对耳边愈来愈近的足音并没有留心,但就在她转身欲走时,身后的长发忽地遭人一挹。
遭凶猛的手劲差点被挹倒在地的无音,在疼痛中挣扎地转身,才看想睁眼看清是怎么回事,眼前神情僵硬的女婢,却扬手至自己的发髻后,缓缓抽出了一根银簪。
在日光的反射下,簪影亮眼刺目,无音连忙在那柄簪子朝她刺来时,奋力举起手中的水瓢将它打落,手中失了银簪的女婢望了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一会,蹲下了身子拾起一柄无音搁在园中的利镰。
犹弄不清发生何事才遭到攻击的无音,急喘着气,两眼来回地在行径反常的女婢身上找着答案,找了许久仍找不出异状的她,在看向女婢的眼时,倏然一怔。
这种无神僵直的眼神,据她看过不少妖异之事的经验来看,这个女婢不会是……
被操纵了?
答案才跃上她的心头,划破空气的镰声近在她的发耳边,幼时的记忆霎时涌向她的脑海,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忙命令自己别在这时想起那回事,就在她不备的这个刹那,在她耳边的青丝被削落了一截。适时躲过的无音,在婢女又再次扬起利镰走来时频往后退,不意脚下却被拌了拌,一骨碌地重跌在地。
“碧落……”坐在地上不住挪退的她心慌地唤,环首四顾,却在这紧要关头找不到那抹视保护她为己任的倩影。
女婢握紧了手中的利镰,倾身朝她横割乱划,令找不到援兵的无音不断后退,就在她想起她可以唤来叶行远时,她的背脊撞上了她摆放在园中的水桶。她一手压在盛满清水的桶缘,想绕过它,可施力过大,整个桶身一倾,滔滔的水花泛过她一身。
尾随而至的镰风,听来那么近,在一地水湿中的无音闭上了眼,绷紧了身子等了许久,却没等到接下来该发生的景况。
她狐疑地睁开眼,看见了申屠令宽大的背影就静立在她的面前,原本应是在客房中的他,此刻正使劲地夺下女婢手中的利镰,并摊手成刀,着力朝女婢的颈后一击,遭击晕的女婢立即倒在花丛下。
“雷姑娘无事吧?”他转过身来,紧张地弯下了身子。
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大口地喘气,“我没事……”
“来,咱们进屋去。”他说着说着便将她自地上拉起,撑扶着她一块踱进屋内,将她置在厅内后,随即走回自己的客房内。
“多谢相助。”被他扶坐在厅内的无音,坐了一阵后,见他返回,连忙向他致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申屠令漾着开朗的笑脸,踱步走至她的面前,“擦一擦,看你都湿了一身。”
见他拿来了拭身用的长巾,无音正感谢地想接过,他却自作主张地代她擦了起来。
她有些困窘,“申屠大人,我可以自己来……”
“坐着吧,就让我帮忙。”他将长巾覆上她的发,盖去了她的拒绝,随后顺着她的发丝一路往下,拧干了她发梢上的水珠后,不避嫌地握住她的纤腕,擦拭起她衣袖上的水渍。
没有侧首看他的无音,也拾起了置在桌上的长巾擦着自己的裙摆,因此并没有看见,那时他一双锐眼中所焕放出的光芒,隐隐约约只觉得,每每经他一碰,遭他所触碰的地方便会有种烫热的感觉,但她并没有留意,只想快些弄干身子好摆脱这种尴尬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