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停止了步伐,淡看卧桑一眼。
「小妹,别这样。」卧桑探出一双大掌,将躲在身后的她拉出来,并且在她不肯松 手时拉开她。
恋姬错愕地看着他拉开的手,「大哥?」
「圣谕已下,听话,别让大哥难做。」卧桑在她的掌心上拍了拍,并轻轻把她推向 铁勒。
她空洞地问:「你帮他?」不伸援手不要紧,他怎可以支持铁勒这么做?为什么他 要和父皇一样睁只眼闭只眼?
神情复杂的卧桑不语,藏有千言万语的眼瞳直视向她身后的铁勒。
「我要去见父皇和母后……」望着默然的他,她不敢置信地颠退了几步。
铁勒一手勾抱住她的腰肢藉以稳定她颠簸的身势,然而她却颤缩了一下,赫然明白 ,无论她是否同意,他们都决意强迫她去北狄,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放开我!」她在他的怀中挣扎着。
为免她会伤了自己,也可顺道免去她前往北狄路上的舟车之苦,铁勒点了她的穴并 将她抱至自己的身上,抱牢她后便转身准备前往白虎门与冷天色会合起程。
卧桑一掌搭上他的肩头,「待她好一点。」
铁勒的脚步顿了一会,朝他重重颔首后,又复迈开,直朝明亮的宫门而去。
***
入夏的北狄,没有京兆年年进入盛夏后燠人欲窒的熏热南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在风势中,绿波伏倾千里,荡漾成一波又一波的碧色海浪,吹在草原上的风儿凉爽清鲜 ,伴着青草沁人的香味,让人在午后时分舒适得昏昏欲睡。
然而,恋姬却再也睡不着。
自强行被带至踏上北狄的路途后,一路上,她能醒来的机会并不多,每回在路上醒 来,不多久,又被怕她想回京的铁勒再度带入睡海,直至他们走得够远,即将来到铁勒 部署在北狄边城外的铁骑大营,铁勒才让无法独自回京的她重获操控睡眠的自由,可是 她却从那日起,变得夜夜无法入寐,镇日里也清醒异常,她好象已经把未来十数年的睡 意全都睡尽了。
为了她突来的病,铁勒缓下大军回营的速度,全军暂歇在边城外以利铁勒寻找大夫 为她治病,然而就在大军停下来后,恋姬却变得焦躁起来,无法再这么任由他一意孤行 地带她回营。
伸指悄悄拨开帅帐的帐帘,恋姬在缝隙中朝外看去,发觉知道她有回京之意的铁勒 将她看得很紧,外头全是来来回回的卫兵,就连冷天色这号手下大将,都亲站在帐门前 看顾以免她会逃跑。
她不是他的人犯。
放下帐帘,她思索地在帐中踱来踱去,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离开这里,不意望见 放在帐中的兵器,不假思索地,她伸手拿起一柄放在架上的短刀,直至指尖触及冰凉的 刀面时,她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怎会有这种念头,她是想拿刀威胁谁?看守在外头的 冷天色?还是铁勒?但一想到只要大军越过了边城,就再也没机会回京兆了,她就怎么 也没法放下手中的短刀。
「恋姬……」当她仍在犹豫时,铁勒一手揭开帐帘,端着特意为她所熬的汤药走进 来。
被他吓了一跳的恋姬倏然回过身,手中的刀尖也不由自主地直指向来者,铁勒因她 的举动定立在帐门处,望着她的黑瞳里闪烁着讶异。
「我……」作梦也没想到她会有拿刀面对他的一天,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两手抖颤 得厉害。「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回京……」
铁勒看着她哆嗦的小手许久,黑眸再缓缓游移而上,来到她因久日无睡而憔悴许多 的玉容上,美丽的水眸盛满了惊惶,嫣唇也微微地打颤着,半晌,他冷静地将药盅搁至 帐里的小桌上,再转身面对她扯开自己衣领领口。
他索性为她提供目标,「你只有这次机会。」
脑中匆地一片空白,恋姬怔怔地望着他,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
「别过来……」在他开始走向她时,面色苍白的她微弱地轻吐,双腿不听使唤地频 往后退。
铁勒充耳不闻,依旧朝她前进。
「你别过来!」她害怕地看着他逐渐缩短两人间的距离,颤抖的小手几乎无法握稳 手上的刀。
眼看他赤裸的胸膛就要抵上刀尖,他却丝毫不改初衷,这让她掩下住的脆弱将她整 个人笼罩住。
「不要!」手中的短刀当啷坠地,恋姬将小脸埋进掌心里,浑身泛过一阵阵的哆嗦 。
「爱我,真有那么痛苦吗?」他心疼地问,将她的爱恨都看得那么清楚,而她想回 京的心情,也令他感到丝丝心灰。
她的低咽自指缝间逸出,「你是我哥哥,你的爱是下被允许的……」
「住口。」最是让他感到沉痛的伤口又被她揭起,铁勒怒眉一敛,拉开她掩面的双 掌不让她说下去。
「二哥……」她呻吟地仰起脸庞,晶亮的泪水滑过她的面颊。
「别叫我二哥。」他凶猛地扣握住她的掌腕,以唇止住她的话语,将她的心酸全都 代她咽下。
就连兄妹,他也不要她当。她明知道的,他要的不是兄妹之情。
兄妹是不会这般亲昵地亲吻的,他用他重重的吻告诉她。分开她的唇瓣探入她口中 的舌尖是缠绵的,与她交缠的身躯是火热的,当她节节败退之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吻势变得柔润温暖,像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捧放在掌心上的怜惜,让她急促的气息变得孱 缓,一点一滴收受他所给予的,但在这心跳交击呼应的片刻,他却怎么也下能忘怀她想 回京的念头,深恐她为他停留的时间,就只这么短暂而已。
「我给你三个愿望。」他在她耳畔沉稳地述说着,「除了不许离开我之外,只要你 说得出,我便做得到。」
恋姬听了,闭上眼埋首在他的胸前,脸庞贴在他温暖的肌肤上,无法汲取泪水的胸 膛因此而染上了一层亮泽。
她什么愿望也不要,现下,她只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回到未见过这片美丽的草原前 ,回到春暖花开的京兆,在那个暖日融融的午后,当他,第一次在林间亲吻她的指尖。
铁勒将倦累的她扶抱至榻上,她别过脸不看他,他走回小桌前自药盅里倒了碗微温 的药,再回到杨边坐至她的身旁,见她不搭理,他遂将她抱至怀里,仰首将药汁饮至口
中再喂渡给她,当她睁亮了一双水眸时,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嫣红如云的面颊。
「试着睡一会吧,你很久没睡了。」铁勒将空碗搁至一旁,把她安稳地置妥,再拍 哄着她入睡,「睡吧,我在这里。」
苦涩中渗着点酸甜的药汁还停留在舌尖,草药浓烈的气味在口鼻间徘徊不去,加入 了他的拥抱和体温后,蒸腾成一种昏昏然的氛围,她突然觉得很疲惫,不是身体上的, 而是心灵。
聆听着一声声稳定的心跳,她的思绪浮荡得像水面上逐波摇摆下定的浮萍。她觉得 有时候,铁勒像是变了个人,成了个囚禁她的男子,然而就在她想回避的时候,那个记 忆中疼爱她的二哥又会走回来,会让她贴着他的心房倾听他心音,让他的心告诉她,依 旧温柔、依旧熟悉的铁勒也仍是他。
走与不走皆不是,她不想再选择。她沉沉地合上眼睫,试着去迎接久未来临的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