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铁勒返回北狄是为了履行皇命,带着小妹去做什么?
他没带着她去,他没有……他怎会没有?占有欲那么强的铁勒,怎么可能不带着恋 姬?况且铁勒也曾对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也绝不会放开她,铁勒从不是个容易死心 的人,更不会轻易改变初衷,就算是父皇亲自下令的也好,看在恋姬的份上,铁勒他不 会……丝丝了悟匆地溜进卧桑的心底,许久后,他震愕地松开握着律滔肩头的掌指。
该不会,铁勒他……「停车!」他慌急地转身打开车辇旁的小门。
「大哥?」律滔连忙拉住在车势未停就想跳下去的他。
卧桑挥开他的手,一骨碌跳至雪地里奔向骑着马匹随行的卫宫,在卫官被他突如其 来的举动吓得停下马时,他一手扯下马背上的卫官,跃上马后,缰绳使劲一扯将马匹掉 头。
「你要去哪里?」追出来的律滔在他身后大声地喊。
「大明宫!」
站在雪地里的律滔,怔怔地看着卧桑的身影消逝在飘飞的雪花间。自他懂事以来, 他从不曾见过卧桑失去冷静的模样,也不曾见卧桑为谁这般心急过。
难道,这片天地下,也有在卧桑意料之外的事?
***
大明宫瓣瓣鲜艳的红梅,在遭人摘取后悄然落地,在雪地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 远处看来,像是点点滴落心头的鲜血。
这场雪,似乎永远也落不尽似的。定立在云霄殿外园子裹的恋姬站在梅树下,漫不 经心地拔摘着手中梅枝上的花朵,水眸没有定根地在漫天雪色里流转。
依照冷天色派人捎来的消息,算算时日,铁骑大军现下已与北武国正式交战了,不 知道如今战况如何?
身处北狄这么多年来,对于北狄这一带的外族或是小国,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谱,记 忆中,北武国是支实力不容小觑的剽悍民族,铁勒虽在这些年来拿下了北狄不少外族, 可是从不曾打过北武国的主意,一方面是因两国各自拓展疆域互不侵犯,另一方面,则 是因铁勒不想与治军模式与他相同的北武王正面交锋,以免会徒然折损了双方兵力。
虽然,她从不在乎、也不曾担心过铁勒在战场上的胜败,可这一回的两国交锋,却 是让她的心头忐忑难安,她之所以会不安,并不是她不相信铁勒的战历和能力,而是她 忘不了,铁勒在整军离开京兆前对她所说的那番话,以及他不再回头的决绝姿态。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放开她的手,同样的,也是她头一回在他的脸上,见到了心死 的模样。
那时的他,眼中失去了往昔流动的光彩,当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去时,那一瞬 间,彷佛有种东西自她的身体抽离开来被他带走,让一颗心重重跌落的她,尝到了什么 是痛。
他们两人,总算是走到尽头了吗?教导野焰握住了就绝不放手的他,这次主动松手 放开她,是不是代表着,他终于决定放弃她了?自他离开后,悲伤与失落持续占据着她 的心房,令她的神智时而混沌、时而清醒,她常会恍惚的以为,或许在下一场雪飘下前 ,他就又会和以往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可惜,一切好象都已是回天乏术了,就像是那些已落地的花瓣,再无法拼凑回枝 头上的朵朵红梅。
「那些花儿得罪了你吗?」踩着细雪来到她的身旁,朵湛同情地看着她脚边散落一 地的花瓣。
她回过螓首,「太医走了?」自太医一早进云霄殿探视楚婉的病情后,他就一直把 自己关在殿里没出来。
「走了。」他别开目光淡淡轻应,伸手拨开她身上的落雪。
「太医……怎么说?」看着他脸上写得那么分明的失望,恋姬知道,这一回,他又 再度希望落空了。
他止住了手边为她拂雪的动作。
「没有醒来的迹象。」等待了那么久后,他还是只能期望在梦中舆楚婉相见。
「七哥……」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不要紧,我会继续等的。」朵湛深吸口气,有些想掩饰伤痛地转过身,「进来吧 ,别着凉了。」
恋姬不语地跟在他身后,心痛地看他在雪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深沉的印子。
在随铁勒回国前,她从不知道代铁勒掌理大明宫的朵湛,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在她 回来后,她却宁愿自己继续不知情下去,只因为看着每日在大明宫里处理宫务的他,无 论再怎么忙碌,每到了夜阑人静时分,他的身影总会出现在云霄殿的寝宫里,静静陪伴 着不喜欢黑夜的楚婉,每回,在夜里隔着宫廊凝望着云霄殿寝宫里不灭的灯火,她总忍 不住要为他感到心酸。
「在想什么?」命人在殿里放了数盆暖火后,朵湛将站在殿门外沉思的她拉进殿里 。
「七哥。」她边走边问,「你想让二哥为皇的理由是什么?」
他讶异地扬眉,「怎么突然问我这个?」她不是素来不问政事的吗?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甘心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恋姬任由他拉着手来 到火盆前,也学着他席地而坐,围在火盆前与他一同烤暖身子。
「代价吗?」朵湛偏首想了一会,对她的说词不怎么赞同。
「难道不是?」失去所爱,这难道不算是一种代价?
他否认地摇首,「发生在我身上的遭遇,与我佐二哥为皇无关。」律滔这么想就算 了,怎么连她也是这种想法呢?他们怎都把原因归咎在铁勒身上?
「那该与什么有关?」伸出小手在火盆上烤暖的恋姬,取来一旁的柴薪加强盆里的 火势。
「与每个人的私心有关。」朵湛低首静看着盆内温暖的火光。「别忘了,我会有今 日,并不只是因为出自于我的选择而已,在我的身后,还有许多推着我去做抉择的人。
」
「你恨造成这些的人吗?」掌心被烘得有些烫热,她缩回手,试着在聆听他的话语 时,不要把他藏着的伤心听得太清楚。
他摇摇头,「说恨谈不上,毕竟,我们是一家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他们每个 人,都有着对未来的理想与前进的理由,就连他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权利 去怪谁或是恨谁。
恋姬转首直视着他,「既然你这么认为,当初你又为何要阻止六哥回京?」风淮的 屡次受险,和之所以会失去宫悬雨,全拜他所赐。
跳跃的火光在她的脸颊上形成了一道暗影,凝望着她匆明匆暗的眼瞳,朵湛在她眼 里找到了指控,和其它人一样,她也将他看成是狠心想要杀兄的人。
只是他不知该怎么告诉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想杀风淮,他不过是想阻止风淮 加入这场政局里罢了,派冷天色自北狄去找风淮,是不希望风淮返京,然而并未交代冷 天色该怎么做的他,却从未要求过冷天色下手:带人至树海里埋伏,是希望在卫王党站 稳脚步前打消风淮争夺的念头:就连阳炎的前去行刺,他也未曾授意过,可是他的不开 口解释,却让自己在他人眼中成了亟欲除去兄弟之人。
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是因六哥跟圣谕有关吗?」无论她再怎么想,她也只能往这方面猜测,或许,就 是因为手谕里写的太子之名是风淮,所以朵湛才会想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