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这件事我下会善了也不会放弃。」他再抬首看居高临下的铁勒一眼,两 手挣开身旁的铁骑兵举步离开。
「你来做什么?」庞云才走下久,铁勒马上就想把卧桑也赶回去。
「父皇要我来问你的答案。」卧桑疲惫地梳着发,「你要接受哪个条件?是要与恋 姬一起离开国内,还是把恋姬交出去?」
他毫下考虑,「我不会留在国内,往后也不会与恋姬一同出现在京兆。」
他还记得今早在翠微宫里的情形,当他站在下头,亲耳听父皇在众臣面前,说出爱 子、爱才,所以不得不忍痛割舍他时,他想冷笑。
亏父皇在人前扮得那么真,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父皇刻意如此,不过是为了替自 个儿找个台阶下,所以才特意作戏给众臣与众皇子看的,既然父皇愿演,那他也乐得配 合,反正他们父子俩早就无法共处于同一座皇城,他的离开,对他、对父皇都好,而且 父皇正可松口气,不必再日夜提防他将铁骑大军带回朝,是否有不轨之心,或是想图谋 窜位。
为人臣、为人子如此,夫复何言?他走便是。
「你打算何时起程?」也希望他选这个答案的卧桑解脱地吐口大气。
「我会尽快。」多留一日,便危险一日,谁晓得父皇会不会变卦?谁又知道不甘的 庞云想做些什么?为免夜长梦多,他必须快点带着恋姬离开。
卧桑只头痛一个问题,「恋姬愿跟你走吗?」
他心意已定,「我并不打算给她机会选择。」即使她会恨他也好,他已是起手无回 了,她不能不跟他走。
「老二……」叹息连天的卧桑就是怕这样。
铁勒不想多听一句,只在往里头走时撂下一句话,「叫那个姓庞的离恋姬远一点, 否则,下回可别怪我不卖你面子!」
「殿下?」在铁勒走后,冷天色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他仰天长叹的模样。
「往后,帮我看着他们两个。」卧桑拍着他的肩头慎重地交代,「帮帮恋姬,也帮 帮铁勒,别让他们伤了彼此。」铁勒到底知不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啊。
「放心,我会的。」善体人意的冷天色,明白地朝他颔首。
***
午后的大明宫很宁静,熏人的风儿在长长的木质殿廊上徐拂而过,铁勒亲手为她悬 于檐下的风铃,铃下随风摇曳的纸片,带来了叮咚叮咚清亮响音,坐在殿廊上的恋姬一 声声听着,感觉那声音与铁勒的心跳很类似,都是遥远的,都是经历过风霜的。
住过啸月夫人府上、凤藻宫,或偶尔去太极宫住上两三日的她,最喜欢的是这座大 明宫,在这里,清静无忧,没有烦人的人与事,有的只是宁静,这座宫殿和它的主人一 样,都是空荡荡的,好似没有灵魂一样。
正被铁勒软禁在此的她,是不该有闲情逸致来想这些的,她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 也该快些回到凤藻宫不让众人为她担心,可是自来到这后,她变得不想走不想离开,她 只想暂时拋开令她左右为难的那些事,短时间内不去想得太多,只用一双眼专注地看着 铁勒就好,至于其它的事,她还不想去面对。
清脆的铃声中,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皱了皱眉,听出那并不是铁勒的脚 步声,微撇过螓首,就见一群宫娥正忙碌地收拾着东西。
她纳闷地看着,「你们在做什么?」从昨日起这些宫娥就忙进忙出地打点着各种东 西,到底是大明宫的什么人要出门远行?
宫娥们相互交视了一眼,有默契地全都保持缄默,手边的动作片刻也没停。
「回答我。」恋姬愈来愈觉得大明宫里的人都像个木偶似的,不会答腔也不说话, 铁勒手底下的人除了冷天色比较聒噪外,其它人全都是这个样。
殿里仍是静默一片,忽然间,殿外的一名宫娥脸色苍白地跑进殿内,与殿里的掖庭 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会,就见掖庭沉肃着一张脸,命她快些去云霄殿向正在议事的铁勒通 报,宫娥前脚才走没多久,阵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随之在殿廊的远程传来。
恋姬站起身再度侧耳细听。这步音也不是铁勒的,今日大明宫怎会这般热闹?
在她还未猜测出宫里是来了哪位贵客时,为皇后摆驾的东内掖庭已开道来至殿廊上 ,接着在后头出现的皇后,再也不是素来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皇后,此刻她的脸色看 来,令人有些悸怖。
「母后?」恋姬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铁青的脸庞。
「你……」皇后愈走愈快,快步直定至她的面前,手起手落间,使劲地将一巴掌掴 向她,语带愤恨地进出,「下贱!」
「公主!」大明宫的宫娥们慌忙扶抱住软坐在地的她。
漫天的晕眩充斥着脑海,坐在地上的恋姬怔讷得无法言语。
自小到大,她从来没听过如此恶毒的言语,更遑论这话是出自于自己的母后、贵为 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她一手抚着麻烫得没有感觉的脸颊,无从明白地抬首望着勃然大 怒的皇后。
皇后气得咬牙切齿,「好好的公主你不当,竟做出这种败德毁誉的丑事来……」
「我……我做了什么?」神智还下能拢聚的恋姬茫然地问,完全不晓得自己是做了 什么而招来她那么大的怒气。
皇后踩着忿忿的步子在她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未了,两脚停定在她的面前瞪眼喝 声怒斥。
「驸马是哪一点待你不好?他是哪比不上铁勒?你居然放着驸马不要情愿跟他走?
」当初庞云与女儿的亲事是由她牵线,可万万没料想到,恋姬居然私恋自己的兄长 ,这几日来不但与铁勒同寝同居一室,还闹得全朝皆知,使得圣上不得不毁婚退约,这 要她怎么给庞云一个交代?
跟他走?跟谁走?铁勒吗?恋姬的水眸不定根地飘摇着。
眼里看着母后憎恨恶毒的面孔,耳里听着跟着母后来的那些掖庭的耳语,太多的话 语充斥着她的耳鼓,使得她一时分不清事情的原委,更不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颊上的 热度稍微退了些,阵阵锐痛像在脸上扎刺着,令她难受得只想找个地方喘息。
熟悉的大掌匆地抱揽住她,让她倚进他的怀里栖靠,有些晕茫茫的她抬眼一看,见 到来者是铁勒,忙想离开他的怀抱,但他不让她退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并将她的每 个举动皆看进眼底。
他两眼朝旁微微一瞥,马上明白恋姬所忌讳着的人,正是那名跑来这里赏了她一记 耳光、脸色气得匆青匆白的皇后。
「天色,送皇后娘娘回凤藻宫。」音调低寒的他朝身后下令。
皇后凤目微瞇,战栗地自口中进出,「谁敢碰我?」她好歹也是母仪天下、权掌后 宫的皇后,难不成小小一名皇子动得了她?
素来只听从一人命令的冷天色,半分执行命令上的困扰也没有,硬是当着将下颔高 高扬起的皇后面前,先是吓走了一票掖庭,再慢条斯理地朝皇后靠近。
恋姬看了急忙大喊:「冷天色,不许无礼!」
冷天色犹豫地看了铁勒一眼,在铁勒不情愿地颔首后,他这才止住脚步。
「别藏着,让我看。」铁勒将她的小脸转回来,心疼地想拉开她紧覆着不放的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