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所珍视的皇子有身为太子的卧桑、有最疼爱的怀炽,也有其它的兄弟,可就独 独没有他,付出了这么多却什么也得不到,他做错了什么?不爱他不要紧,刻意冷落贬 抑,这些他也可以忍,只要他的身边有恋姬,只要有恋姬全心全意地倚靠着、陪伴着他 ,他可以不在乎,他也可以撤去自小他加诸在父皇、母后身上的期盼,只把爱全心放在 恋姬身上,因为这些年来,他就只有恋姬这个知心人而已,他不能没有她的。
然而父皇却将恋姬许给了他人。
就算他与恋姬是兄妹,那又如何?所谓的是与非,下过出自于人心罢了,只要太多 人说是,那么他的行径就成了非,若是要论道德,那么父皇多年来夺臣妻、占宫女、后 宫嫔妃无数,这又该怎么算清?他都不愿看清这世界了,为什么父皇要在恋姬身上看得 这么清楚?
他相信,狡猾如狐的父皇,不可能不知晓他对恋姬怀有什么情愫,也必定早有耳语 传至父皇的耳中去了,否则,赐婚的圣谕不会下得那么快。赐婚?说穿了,这不过又是 父皇在成全恋姬时,顺道打击他的一贯手法而已!他太累了,原本就近乎于无的父子情 谊再也禁不起父皇这么做,他不想继续做个渴望父爱而逆来顺受的皇二子!
「老二……」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和受尽委屈的卧桑,才想安慰他几句,他却绝然地 转过身。
「天色,送客!」已然下定决心的铁勒,不犹豫地扬声将他驱逐,「请回吧,太子 殿下。」
「铁勒?」因他刻意的称呼,卧桑敏锐地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他匆地回过眸来,唇边扯出一抹淡凉的浅笑,「我会让你有机会弥过的。」
在他森栗的眼神中,卧桑发觉到,某一部分的他,似乎已经彻底走远,始终压抑在 心头深处的另一个铁勒,正挣脱了他多年来的自已所铐上的枷锁,一步步自暗处走出来 。
春末的夜晚,自窗外吹入的夜风沁凉人脾,卧桑觉得有点冷,心头的寒意也源源不 竭地涌上,他怕,自今夜以后,他将再也束缚不了,也保护不了铁勒。
***
星河尽墨,一轮妖娆的红月,在翻腾的层叠云浪中挣扎觅隙而出。
最后一阵告别春日的东风吹得很急,横扫过凤藻宫的宫檐,发出一波接一波的泼刺 啸鸣,此时已过子时的宫苑,寂静得只剩风息,静站在通往内殿殿门前执掌宫灯照明的 守宫人,满心的睡意匆地散去,竖起了双耳留心突来的动静。
风势好象增急了些,在那一瞬间,数名站在他处的守宫人手上的宫灯全数皆灭,俄 顷间,殿廊伸手不见五指,而殿廊上的音韵,也不再只有风的节奏,隐隐约约地,似是 渗入了一些急急前来的轻巧步音。
「谁!」察觉异样的守宫人,毫不犹豫地举高手中的宫灯,朝黑暗中移动的数条黑 影大喝。
疾如风魅附身的黑影,瞬间朝他直袭而来,守宫人骇然地倒退了几步,犹下及呼喊 ,手中的宫灯已照清了自他身畔经过者的脸庞。
在因风乱舞的灯焰映照下,铁勒忽明匆暗的面容,看来像是黑暗中一张不带表情的 鬼面。
「刺……刺王?」吓得魂魄不全的守宫人,手中的宫灯脱手坠地,火焰奄熄在地面 上的那一刻,他也遭人自身后迅速掩住口鼻再发不出声。
冷天色摆平了守宫人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凤藻宫的铁勒,朝身后扬起一手再握 拳,随他而来的人影们纷纷止步,而后飞快地分头去解决宫内其它的守卫,好为待会他 们出宫时铺路。
铁勒伸手推开通往内殿的殿门,无声地步入内殿后,沿途上的守宫人与侍女们,一 一被开路的冷天色撂倒,直至来到恋姬的寝殿前,冷天色停止了脚步,站在门外全心为 铁勒把风,铁勒则轻巧地掩上门扉。
因婚期将至,近来总是多梦的恋姬睡得下是很好。
恍惚的梦境中,她才在梦境的这一端捉住铁勒的衣角,在另一头,她又看见了庞云 痴心快乐的模样,犹豫了半晌后,她舍下庞云的笑脸,朝双眼蓄满痛苦的铁勒走去,伸 出手想抚平铁勒眼眉间被弃的寂寞,他却转过头不让她碰触,她心急地想开口解释,却 发现自己发不出声……被风吹起的纱帘幽幽拂过她的面颊,些微的冷意将她拖出梦海, 她睡意惺忪地睁开眼睫,发觉殿内烛火已遭人熄去,仅剩些冥冥微光,一道人影正站在 床畔俯视着她。
缠绵的梦境瞬间已远,她受惊地抽口气,僵着身子下敢妄动,但在窗外的红月破云 而出时,丝缕光影让眼前男子的脸庞明亮了起来,也逐走了她的恐惧。
「你……」她当下再清醒不过,难以相信地望着俯身在她面前的铁勒。
不语的铁勒,在凝视了她许久后,朝她伸出一掌。
恋姬有些明白地看着他动也不动的手势。
跟他走?他犯险夜半闯进凤藻宫里,就是要她跟他走?他是怎么了,怎会做出这种 事来?万一这事被他人知情了怎么办?
因时间紧促,不能再等下去的铁勒朝她勾了勾修长的五指。
为他心惊胆跳的恋姬直向他摇首,「你怎可以……」
见她拒绝了他伸出去的手后,铁勒并没有把她接下来的话听进耳里,脸色一沉,拉 来了她摆放在旁的外衣将她裹上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至怀中。
「二哥,住手……」在被他抱下榻,并开始往外头移动时,恋姬忙以掌推抵着他的 胸口,想要下地。
铁勒匆地顿住脚步,低首看着在他怀中亟欲逃开的她。
她不解地抬首,「二哥?」
他缓缓挪动紧抱着她的右掌,在滑至她的胸前后轻轻一点,她顿时失去了意识睡倒 在他怀里。
冷天色骤然打开门扉,神色紧张地自外头跑进来,忙不迭地向他附耳禀报。
「王爷,太子亲卫在宫内。」都怪在进来时没发现那票人的存在,现下被他们发觉 了,这下要怎么出宫?
铁勒漾出丝丝冷笑,「硬闯。」他当然知道卧桑今夜不在太极宫内,他就是特意挑 卧桑在凤藻宫时才来。
「知道了。」虽然冷天色不怎么想与卧桑的手下打起来,不过眼前为了要尽快出宫 ,也没办法了。
抱着恋姬大步步出殿外,铁勒两脚才步出外殿,与其它人会合准备离宫时,夜半被 离萧扰起的卧桑,也已带人匆匆赶至,但铁勒视而不见地一径疾走,让想来拦人的卧桑 根本就没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铁勒!」看清他手上所抱的是何人后,卧桑顾不得是在夜半慌急地扬声大唤。
铁勒连回头也没有,转眼间,已闪身消失在宫廊的转角处。
卧桑忙向一旁下令,「拦下他!」
率太子亲卫急追上去的离萧,连连追过了几座宫苑,好不容易才在凤藻宫正门处追 上铁勒,才想下令将他包围起来时,冷不防地,一抹人影阻挡在宫门前方。
「到此为止。」守在宫门前的舒河,一夫当关地拦下所有欲捉回铁勒的人马。
「滕王?」离萧诧闷地看着四周他所带来的亲卫,反而先下手为强地将他们包围。
早就派人盯紧大明宫与凤藻宫的舒河,在铁勒趁夜私下带兵离开大明宫后,就已料 到将会发生什么事,因此铁勒前脚一进凤藻宫,他也随后跟至,免得会在暗夜里发生了 ……在他意料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