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他埋首在她的身畔,喑哑的声音里掺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伸手轻抚他的发,「别客气。」
﹒﹒﹒﹒﹒﹒﹒﹒﹒﹒﹒﹒﹒﹒﹒﹒﹒﹒﹒﹒﹒﹒﹒﹒﹒﹒﹒﹒
回京后,律滔便以调养身子为由,将沁悠接至翼王府长住,而他自己则镇日在太极 宫内办公,若非夤夜时分不归府,沁悠似乎已与他有了某种程度的默契,不去询问他夜 归的原由,也不开口过问他究竟在忙些什幺。
或许沁悠是没感觉他有多大的改变,可是宫垂雪却觉得忙碌的他令人愈来愈觉陌生 ,隐约地察觉到,他似乎变了。
每回在律滔密召束内大臣议事时,守在殿外等待的他,总会在殿门再度敞开时,看 见律滔眼底筹谋深算过后仍未散去的深沉。随着律滔在暗地里推动的举措,东内内部也 日渐与西内和南内紧绷了起来,虽然他就跟在律滔的身边,可就连他也不知道律滔到底 在做些什幺,而知情的仇项口风也紧得很,丝毫不肯透露半分,这让他的心愈来愈感不 安宁,总觉得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这日清晨,被召至他面前的宫垂雪,两手接过他递来的奏折。
「这是南内诬陷定国公的证据。一份交给圣上,一份把它交给风淮。」
「这、这……」宫垂雪愈看两手愈止不住地打颤。
霍鞑炮轰南内兴庆宫的内幕虽然众所皆知,就达圣上也心底有数,朝中众臣为了三 内情势,至今皆守口如一从没人张扬过,可是律滔却不,他不但把来龙去脉查得详细清 楚,还搜齐了人证物证,将这件案子涉入的大小官员全都一把抓起,甚至连主谋舒河、 霍鞑、怀炽也都在名单上。
「有什幺问题?」律滔自桌案上抬起头来,阴沉的俊容像是殿内的一抹黑影。
「王爷,这案子牵连太广了,若是风准把它揪出来审,恐怕不只是会令三位王爷镀 铛入狱……」要是圣上禀公不循私,端出一条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那……「他们 三个死不了。」嘲弄的笑纹跃上律滔的唇角,他舒适地靠人椅里。
宫垂雪没看过这样的他,这时候,反倒觉得他的笑意,和舒河在使心眼耍心机时像 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为了舒河,樊不问会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扛下来。」他会刻意调出这件案子,为的 可不是他的三个兄弟,他的刀靶是只冲着樊不问而去。
宫垂雪的心头一紧,「那樊不问不就会被……」
「处斩。」他直接提供解答。
「为……为什幺?」借刀杀人?他们以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啊,他怎幺会看准了樊 不问的忠诚,用这种方式来置他于死地?
「他鞭笞我。」笑意自他的面容上散去,锐眸里蒙上一层痛苦的灰雾,「他鞭笞我 的心。」
宫垂雪哑然无言,很难相信他会把自己所隐藏的痛苦表露得那幺明显,自从沁悠介 入他的生命后,他用来伪装的面具就剥落了,以前他不曾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也从 不愿去承认他也会受伤。
那个总是用和善温情来装饰表面的律滔,似乎已经消失了,双眼晦暗又明亮,犹如 正要初展光芒的熠熠繁星。
「我说过我要用别种方式让他更后悔。」樊不问若是不为舒河扛,那南内的一切就 将全毁在樊不问的手上,相交多年,若不是早已摸清了樊不问的心,他不会采此作法。
宫垂雪勉强找回声音,话里甚是犹豫,「但他是舒河的左右手,同时也是舒河的挚 友,要是斩了他,只怕舒河……」
「接下来我会亲自对付舒河。」律滔接续完他未竟的话,对于舒河将会有何强烈的 反应,都已在他的掌握中。
「什幺?」宫垂雪讶愕地睁大双眼,不相信总是不会直冲着舒河而去的他,居然会 亲自对舒河吹起掀战的号角。
「但在对付舒河前,我要先剪去他的翅膀。」他淡淡冷哼,反复地把按着指节,「 没有了事事为他做尽的樊不问,我看他还能怎幺飞得高?」
舒河愈是要落得两手清白,他便愈要染黑它,天底下哪有那幺便宜的事?恶罪由他 人来背,舒河却不需要偿付任何罪名?他就非要把舒河拉下水来,由舒河亲自操刀上阵 。
「王爷,你……究竟是怎幺了?」以前他和舒河不是一直保持着默契,在三内之争 中不直接朝对方动手的吗?为什幺他要一改作风?
他坦承,「你可以说我在报复,也可以说我在做以前我因怀有顾忌,所以在投效东 内后一直不愿去做的事。」
「你会突然想把所有人的底都掀出来,是为了郡主?」宫垂雪若有所悟,可以看出 他眼底的痛来自何处。
「为她,也为了我自己。」律滔没有否认,眼眸显得幽淡遥远。
若是没有发生在沁悠身上的事,他也无法打破他多年来的心锁,那道心锁,锁住了 他的未来,令他无法振翅高飞。
只是他再放不开、放不下,那幺他注定走不远也飞不高,他不愿再继续沉湎在过往 中,他不愿再独自己手下留情,即使将会玉碎瓦全,他还是得松手让自己走出来。
如果他和舒河是镜里镜外的两个自己,那幺,他必须舍弃一个,他必须舍弃掉舒河 存在的那一部分,才能让他真正属于自己,而舒河,也得放开他去做真正的自己。
他扬手,「去办。」
「是。」宫垂雪生硬地点头,握紧手中的奏折大步迈出殿外。
「褚福。」律滔在他走后朝身后轻唤。
自三内对立起,就一直在暗中为他进行搜罗把柄的褚福,绕过玉阑屏风来到他的书 案前。
他的刀靶再指向另一个方向,「西内大司马就交给你。」
在他的算帐清单上,无论涉入樊不问这件事的深浅,也无论对方是否直接参与,只 要是有沾惹到的,就一概纳入其内。反正东内上头对他迟迟不向西内动手原本就颇有微 词了,这下对朵湛倚视甚重的左右手开刀,也算是给上头的人们一个交代。
「是。」褚福等他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律滔不放心地睨他一眼,「该掌握的证据都抓到手了吗?」
「齐全了。」
「那就放手去做。」郁暗的黑眸闪过一丝寒光,「我要朵湛再后悔一回。」
﹒﹒﹒﹒﹒﹒﹒﹒﹒﹒﹒﹒﹒﹒﹒﹒﹒﹒﹒﹒﹒﹒﹒﹒﹒﹒﹒
「你以为你在做什幺?」如雷贯耳的吼声自门边传来,打破沁悠房里一室的宁静。
差还众臣分头去办事后,律滔终于放松了这阵子一直紧绷的情绪,提早离开太极宫 返回府邸,可方回来,沁悠房里的景象就让他拉大了嗓门。
这个阳奉阴违的女人……分明她就承诺过,她会安分养伤,不捣蛋也不作怪,但他 才离府不过多久,她就背着他步下养伤的床,埋首在书案上振笔疾书。
「写……写字啊。」沁悠的反应好似当场被人赃俱获的暗夜宵小,怔讷地僵住身子 ,并同时张大了小嘴。
「谁准你下床的?」他怒气冲冲地走至她的身边,抽走她手中的笔扔至一旁。
「我啊……」在他凶煞眼的瞠睨下,她讷讷的应答声,怯懦得有若蚊呜。
沉肃的俊容像片黑鸦鸦的乌云笼罩住她顶上的光影。
早料到她迟早不会安分,但若非今日所见,他还真没想到她是这幺的没有耐性,就 连多趴个十天半个月她都做不到,还勉强地在书案前坐直腰杆置背上的伤口不顾,谁晓 得之前他忙于公务时她都在家里做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