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当霍鞑将她扛上停泊在江口,准备与京兆水军一块南下的船舰时,凤楼才 终于意识到,他真的犯下绑架一罪了,不过以他过去可书上三天三夜都书不完的光辉罪 迹来看,多犯几次这种绑架小罪,他也不痛不痒;当然,也不会有人吃饱太闲的去拦阻 他做出这种事。
这几日下来,饱尝晕船罪的她,也无力再反抗些什幺,只能眼睁睁的任他强行将她 带上未来的旅途。
谁来把她美好的人生还给她?霍鞑的出现,根本就不在她人生的蓝图上,他就像一 团来得又急又快的风暴,不讲原由地闯进她的生命里,她一点也不想在那人人都不想去 的地方陪他陪上数年,或者是更长久的岁月,可在圣上指派的前提下,她又理亏气短得 没有半分理由可拒绝他。
量眩的感觉直上脑际,凤楼闭起水眸,委顿地坐在地上将螓首搁在船栏旁,以抵抗 这一波的不适。
臭蛮子,想把她抱去南蛮那个鸟不生蛋的荒夷地方,暗无天日的陪他一块蹲监就算 了,他怎幺事前不告诉她,晕船是件多幺难受的事?
清凉的绫巾蓦地覆在她面颊上,阵阵甘甜的药草香纷纷窜上她的鼻梢。
凤楼睁开眼看着那只捧至她面前的木碗,再微微挪动面颊看向捧着它的男人。
「别哀悼了,起来喝药。」为她捧来晕船汤药的霍鞑,把她懒洋洋的身子拉靠在自 己身上,将碗递至她的掌心里。
「你这幺好心?」她气虚得无力跟他再战一回合,只是怀疑地看着他眼瞳里的善意 。
「我也是会有罪恶感的。」他拧拧她的消鼻,拿着绫巾动手将她的小脸仔细擦过一 回。
但当他的指尖来到她右颊上的伤痕时,他的举动停顿了下来。
每回看到那个由他造成的伤,他就有种说不清的歉疚,虽然她对它并不是挺在意的 ,也不在乎它令她美丽的面容添了笔遗憾,可是,他就是很难不去在意那道自她耳垂蜿 蜒至下颔的伤痕。
「到了南蛮,我再找人治你脸上的伤。」都怪先前忙着起程赶路,他居然忘了要先 好好处理一下她的伤,希望它在结痂后,日后可别在她脸上留下磨灭不掉的疤痕才好。
「不用了,伤口都好了。」凤楼轻耸香肩,低头把他带来的汤药唱得涓滴不剩。
他不同意地皱着浓眉,「你会变丑。」怎幺会有她这种对自己容貌不在乎的女人?
「我本来就长得很普通。」她笑了,对于自己平凡无奇的表相非常有自知之明。
霍鞑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话。
生在皇家,他看过不少艳丽动人的脂粉红颜,更见识过无数风情美貌都是京兆顶尖 的美人,而她,她的面容就像是路上寻常可见的路人甲乙,既不特别也不出众,若不是 她绽放着一身特殊干净的气质,恐怕在茫茫人海中,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瞧你伤成这样,万一往后你嫁不出去怎幺办?」他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因为这道伤 ,导致她的身价往下跌。
虽然很意外在他脸上会出现这种担心懊恼的表情,不过她也多多少少摸清了他在中 暑外的性子。
她笑笑地拍拍头顶,「这点留给我自己来操心就好,你不必多事。」她都不担心了 ,他穷担心些什幺?
默默在心中考虑了半晌,霍鞑忽然执起她的柔荑向她开口。
「这样吧,我委屈一点好了。」与其让他的心中继续摆着一个疙瘩,不如就一次搞 定他的心结。
她好奇地高扬秀眉,「你要委屈什幺?」
「你今年多大岁数?」他开始盘算。
「十六。」
「倘若你到了十八还没人向你求亲的话,我会勇敢的负起责任。」他将她的柔荑按 放在胸前,朝她咧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对她宣告。
凤楼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到时请你千万不要太勇敢。」咒 她没行情?她再怎幺没有行情,也不劳他王爷来负这种责任。
「君子一诺千金,我曾守信的。」也不管她答不答应,霍鞑坐在她的身畔,整个人 偎向她清凉凉的身子。
「别又黏过来。」凤楼在他热烘烘的身躯又靠上她之前,气虚地想把他推远一点, 免得他日后会养成习惯。
「我怕热嘛二他可怜的眼眸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她挪不动身上的泰山,「这样会更热……」为什幺他总是认为她有降温的作用?他 知不知道每回他偎过来时,他那一身烫热的体温,总是让她感觉自己好象是抱着一颗太 阳。
「才不呢,这样刚好。」霍鞑心满意足地偎靠在她的香肩上,「你不知道,你本身 具有调节气候的作用,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必再怕中暑。」
「不要睡在这里。」眼看他闭上眼似乎就要梦周公去了,她赶在他入梦前摇晃着他 ,免得又要抱着重死人的他在甲板上坐上几个时辰。
「舒服……」他的声音渐说渐小,嘴角舒适地扬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她推推她,「霍鞑?」
转眼之间,有律的呼吸声沉沉地响起,一个早上忙着处理船务的霍鞑,已经在她的 身上与周公摆好棋盘下棋去了。
凤楼不禁叹口气,费力地调整好他的睡姿,拿起他手上的绫巾擦净他额上的汗珠。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在这阵子的相处下来,她发现,他就像宫罢月所说,并不完 全是个难搞定,脾气番蛮得无人可招架的蛮人,像现在,他的脾气就温驯得如头绵羊, 睡着的模样更像个大男孩。
在他野蛮的外表下,他只是个完全不耐热,一到夏季就时常中暑,多年来饱受中暑 之苦的男人而已。在他不中暑的时候,他的脾气算是不错的,只是在中暑身子不适时, 才会出现那种蛮人脾气。
看着他满足幸福的睡睑,她感慨万分地下个结论。
「不耐热的男人……」到了南蛮后,恐怕他天天都会赖在她身上了。
随着船儿摆摆荡荡,她想起在这晴天碧海另一端的未来。
除了霍鞑大力在她耳边鼓吹,将来他们在南蛮的日子不会比在京兆糟,且派来游说 她的宫罢月也告诉她,在天朝国境南方的南蛮,并不是她印象中四处弥漫着驱之不散的 瘴气,和到处都是毒蛇猛兽的荒蛮地带,在那里,不但有着长年戍守的南蛮大军军城、 朝廷为抚番而特设的蛮郡,还有南内娘娘早年前为避寒而耗资兴建的别官。
也许,她可以在南蛮,和他一起展开另一段不同的生命旅程也说不定。
抱着熟睡的霍鞑,凤楼仰首看着湛蓝的天际。
这儿的天空很高,天色一如蔚蓝如镜的海水,令人心胸不禁开阔舒朗,而霍鞑在阳 光下睡着的笑脸,看起来……有些灿烂,也有些迷人。
﹒﹒﹒﹒﹒﹒﹒﹒﹒﹒﹒﹒﹒﹒﹒﹒﹒﹒﹒﹒﹒﹒﹒﹒﹒﹒﹒﹒﹒﹒﹒﹒﹒
刚自南内兴庆宫回府的舒河,一进入府内便接来下人所呈上的拜帖,挑高两眉看着 帖里端正书写的御史大夫四字。
「你似乎很累。」走入待客的客堂后,他边整理着今日所有的公事折子,边问向那 名早在客堂里等他的新任御史大夫。
樊不问整个人瘫在椅内提不起劲来,「都怪太子叫我去处理震王留在朝中的琐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