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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页

 

  朵湛自阳炎的手中接来一只瓷碗,迟疑了很久才将它通至楚婉的唇边,就着他的手,楚婉缓缓地喝下,而后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孤单的神情。

  「当你醒来时,你还会是我的楚婉吗?」看着她的泪眼,朵湛以额抵着她的额,在她面前低问。

  「会的。」她哽着嗓,「永远都会是的......」

  「有一天,我会带着你离开这座大明宫。」他记得她还有个心愿,虽然现在他不能为她达成,但总有天他能实现。

  「我知道......」她疲惫地倚在他胸前,无处不在的倦意涌了上来,令她的眼帘有些沉重。

  「在那之前,你千万不要走得太远。」朵湛将她放躺在榻上,边为她盖上薄被边在她的耳畔叮咛。

  「你说过,到哪,我们都要在一起。」她拉住他,强撑着眼帘努力地要再多看他几眼,「等我,等我回来找你......」

  「我等。」他沈定地应允,半晌,伸手轻轻拂过她贪恋不愿合上的眼帘,「你已经太累了,睡吧,我会等你的。」

  周遭的一切逐渐在她的耳边模糊了,恍恍地,还听得见夏蝉的鼓噪声,还能感觉他的气息吹拂在她面颊上的温存。

  握着他的手,楚婉留给他一抹细致的微笑,沉沉地在他的怀里睡去。

  绝美的笑靥还停留在她的唇畔,她却已经悄然远离,深怕自己将会在记忆中失去她,朵湛极力按捺住心中的不舍和盲目的痛楚,他的指尖抚过她美好的眼眉、他的胸膛感觉她的体温、他的唇品尝她微温的唇瓣,竭力要自己记住眼前的一切,将她深深地烙在他的眼里心底,和漫长的等待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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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了?」

  平定下云宵殿内一殿人们焦慌的心情,也把长信侯收押起来后,匆忙赶来寝宫的冷天色,在还未跑到殿门前,远远的就看到阳炎一人神色落寞地坐在那里,令他不禁心中警钤大作,第一个便联想到最糟的情况去。

  「不,她还活着。」阳炎低垂着头,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

  冷天色不安地站在他的西前,「那......」既然还活着,那他干嘛摆出这么一副表情?

  「太医说,要等。」

  「等?」一颗心被吊上吊下的,冷天色被他语焉不详的话语急出满头大汗来。

  他的眼瞳覆上一层淡淡的泪光,「她可能会永世沉睡,也可能会在下一刻醒来,所以要等。」

  冷天色听了不禁心急如麻,「朵湛呢?他现在怎么样?」不好,虽然未演变成最坏的结果,可是这结果跟那有什么两样?

  「他将自己关在殿里,不肯让人靠近他一步。」从楚婉入睡后,朵湛就只是坐在她的身畔久久不动,不一会又眼神空洞地赶走殿内所有的人。

  冷天色拉长了音调,「他......有没有说他对南内有什么打算?」

  「他没说,不过,他答应了楚婉他不会造成杀戮。」阳炎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满脑子所想的,只是朵湛允诺楚婉的最后一句话。

  冷天色放心地吐出一口大气,「那就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阳炎两手掩着脸庞,爆发出藏在胸口的浓浓哀伤,「他等了十年,可是到头来,他还是要等......」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他?十年前让他背负了一个后悔,十年后,又再度将另一个后悔留给他?

  「阳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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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确定楚婉已经走远后,朵湛离开床畔独自静站在殿廊上,看着殿外院内一池为她所栽的莲。

  水色光影潋洒,正午的阳光很明灿,水面上的花瓣显得晶莹剔透,远望过去,像她的容颜;亭亭摇曳的芳姿,像是她的身影。

  那一池放恣盛绽的莲彷佛都在问他......后悔吗?

  是的,他有悔。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辉煌灿烂,尽殁于她。

  他什么都拥有了,但也什么都没有了。在他身畔,只遗留下一株沉睡的莲。

  昨夜楚婉还倚着他的胸怀悄声地告诉他,拥有太多,是会失去的。不过短短一日,他深痛地用失去来体会了这句话,如果能够换回她,他愿拿一切所有来换,可是纵使他得到所有或是放弃所随,他也换不回她的一朵笑。

  十年来,他在佛前修的不够,所以总不能结束她的病苦,如今她已经沉睡了,他虽不再修佛,但他却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就照她的心愿,用她想要的方式在朝中走下去,去寻求他们都想要的太平,虽然,那一日可能永远不会来临。

  望着一池似她的回忆,朵湛恍恍地忆起这些水生花儿的名。

  记得,是天竺进贡的花儿,名唤睡莲。在黑夜来临时,它会收起香馥的花瓣沉沉地睡去,当朝阳升起时,它又会展现丰姿再度盛开。

  和它们一样,楚婉也说过她不喜欢黑暗,在下次阳光照耀大地时,或许,他的莲,也会再度盛开。

  这次,就换他来等待她,也许在某个莲荷盛开的盛夏午后,他会再见到她睁开秋水似的眼眸,乘着熏暖的南风婷婷地坐在池畔,对他,嫣然一笑。

  凉风徐徐吹来,拂过池面,一池的幽香扑上他的脸庞,朵湛紧握着双拳,再不掩饰他强迫自己在人前所按捺住的心碎。

  蚀心彻骨的痛,在风儿带来沁人心脾的香气时被释放了出来,那深深隐忍着的忧伤痛苦,化为泪水,不住地淌下他的面颊。

  「楚婉--」他痛号出声,回声在风中久久不散。

  颤动不己的朵湛跪倒在地,泪水不可自抑地奔流,一泪一滴,积蓄在光滑的地面上,恸泪淌成一池明镜,清晰地映照出他来不及道出口的爱意和后悔。

  在往后的日子里,楚婉的身影,不曾再出现在池畔,再也没有人看儿,那瑰艳似芙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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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王府里依旧养了一池珍爱的莲。

  离开了大明宫回到襄王府,这已是多年后的事。

  在一个雨横风狂的三月日暮,朵湛独坐在寂静的书斋里,心池平静地看着手中这道最初时改变了他的人生,但已在后来加盖上国印而成为圣旨的手谕。

  往事历历在目,他依然记得那场改变了他一生的风雨,和那风雨过后,一人独自走来的孤独岁月。

  没有楚婉的日子里,他的生命变得清索孤寂,纵使之前那阵子朝中忙碌填满了他的生活,但每当夏日来临时,他的心便像无根的莲,流离失所无处可栖,总在午夜梦回之际,在梦中看见楚婉浅浅的淡影、蒙胧的笑靥。

  在每一个黑夜过后,他总是在朝阳升起时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可是日升日落无数寒暑过去,他却没有等到楚婉睁开眼眸,她只是日复一日地沉沉睡着,沉陷在他远触不到的梦境里依依徘徊,忘了这世上还有个人在等待她。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怀有一份希望,依然相信她会实践她的承诺,她会回过头来寻他。

  朵湛将心神拉回手中的这道圣旨,眼眸一字字地读着上头的御笔,再一次深深庆幸当年冷玉堂欲夺取它时,他只扔了装载手谕的木匣,并未真正的烧毁它,不然,那场似是永不止息的噩梦,还真不知要到哪一日才能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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