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色搔着发,干脆把他所不知道的细节部分全盘托出。
「在接到你的粮草被人烧了的消息后,刺王就叫我派人去伏罗晓粮为你断去敌军来 袭的后顾之忧,好让你全心全意的处理粮草的事宜。而在烧完伏罗的粮草后,我又随即 奉命回到京兆为你纳粮,拖了半个月,这才把刺王交代的事办成。」
野焰紧缩的心,在胸腔里跌跌撞撞地,被他的话语打散得七零八落,迟来的救赎, 反而让他泥足深陷。
曾经,那道影子是他的心中之痛,是他驱不散的阴影—但在粉黛介入他的生命后, 他开始悄悄对那道影子改观,但他还是有点犹疑,可就在他仍犹疑不信时,为什么又要 让他知道这些,为什么要让他分不清、心中的爱恨呢?为什么要让他像具泥人,任那道 影子的主人揉捏他的心情?
「告诉我……」他的眸光四处飘移着,无法找到一个定根之处。「为什么他要晚了 十年才来展现他的手足之情?」
「他一直都很照顾你,虽然方式不是很正确。」不是他要循私为铁勒说话,但他所 看到的事实就是如此,那个对情感很笨拙又冷漠的铁勒,的确是很挂心这个八弟。
夜风轻轻吹拂,沁凉地掠过心扉,有春日的温柔,也有冬日的寒意。
在今夜之前,他的回忆是没有生命的,他总认为一个人活得很孤单,就必须活得比 任何人都来得坚强,可在今夜之后,他的回忆有了生命,让他不得不回过头去看那些他 一直不愿想起的过往前尘。
自丧母,被父皇送至北狄之后,他的人生旅途中,便多了一个与他靠得最近也离得 最远的皇兄,用冰冷的眼神扶养他长大成人,用冷血训练他一身的本领,用残忍来锻炼 他的意志、激他不断去追逐……而现在,却多了一份掩盖在冷意下的温柔?
是粉黛说对了吗?是不是就是因为粉黛太靠近他的心,所以,她就能看出他所需要 的是什么,所在盼望着的是什么?粉黛她……他的眼瞳四下游转,她人呢?像这种时候 ,他才发现他极度需要粉黛的存在,需要有她来平抚他激越的、心绪,唯有她的水眸, 才能让他觉得安定。
〔这次铁勒会出手帮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斗不过宫争。」冷天色又再说出铁勒会插 手的原由。「假若你是败在沙场上的话,那么,他连管都不会管。但若你是因为宫争而 遭人设计导致失败,那他说什么都会帮你一把,即使这样会得罪他的亲舅舅独孤冉,他 也会为你与西内全力卯上,毕竟你才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天色。」野焰的声音很不安定,像是就要被吹散在夜风里。「在他身边那么多年 ,你懂他的心吗?」
「不懂。」冷天色比他还要沮丧,「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懂。」这世上能懂铁 勒的人,恐怕唯有那名能进入铁勒眼中的女子吧。
野焰的嘴角微扬起一抹笑,释然地,将堆积在他心头十来年的心事全都放下。
他不想再知道了,他不想再去知道他在铁勒的心中究竟是处于什么地位,或是去证 明他的存在。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比铁勒更重要的人,他找到了可以陪伴他一辈子,却 不会轻易离开或是松手的粉黛,他终于找到了他该去追逐去守护的人儿,而那些过往云 烟,则不再重要。
「对了。」传完话,准备返回北狄复命的冷天色,在临走前不忘再代人传达另一事 。「刺王说伏罗是西戎一带最富庶的国家,只要能攻下伏罗,那么住后你就不必担心再 有缺粮的问题,伏罗可提供雄狮大军粮草数年不虞匮乏。」
「我知道。」他当然明白,这也是他会对伏罗宣战的主因之一。
「那你攻是不攻?」听人家说,他似乎为了伏罗国的主帅是个女人而下不了手。
野焰自信十足地颔首,「我会拿下伏罗。」
「要温柔的拿下伏罗喔。」冷天色朝他眨眨眼,话中有话地说着,「除了伏罗是个 重要的粮仓,在拿下它的过程不能让它太过损伤外,你可别伤了某个人的心〕如果这件 事让屋内那个睡得正香的女人知道了,恐怕他们两人免不了要吵上一顿吧。
「我不会的。」
「那就好。」他放、心地扬手,「我先走了。」
在冷天色的身影消失在河岸边的桃花杯里时,野焰旋过身来,静望着在冷天色一走 就步出屋外,定立在他身后的粉黛。
「你听到了?」
「嗯。」粉黛闷闷地应着。
「你会……怪我吗?」他们在商讨该如何攻打伏罗,这对她来说,定是很不舒服的 吧?
「我不想去思考该不该怪你这个问题。」她睡眼惺忪的揉揉眼,慎重地对他摇首, 小脸上似乎带着一份解也解不开的迷思。
他看不出她的思绪,「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微蹙着黛眉,烦恼地将洁白的指尖送至唇边轻咬,「我可不可以 吻你这类的事。」
突如其来的沉默,剎那间将他们兜拢住,而在不远处,也隐隐约约传来某个还没走 远的人,不小心跌倒的闷纯声。
「喔……这样啊……」野焰讷然地应了应,心中所有被冷天色揪起的千回百转,瞬 间因她而消失无踪,在这幽静的片刻间,他的脑海里因她而装不下任何束西,就只能愣 愣地看着她。
粉黛自言自语般地叙说着:「因为过了明日之后,我就不能像这样和你在一起了, 所以,我很想再好好的吻你一回。」
怎么办?她真的很担心又很烦闷!到底她该不该把握机会,趁他还没回到那个四处 都是情敌的地方,先好好地把他给吻得够本,最好是能在他身下留下几个属于她的标记 ,好让那些野男人不许来跟她抢?
望着她小脸上盛满烦恼的神情,野焰这才发现她是认真的。
只是,这朵可爱的小野花,怎么可以这么不知忧愁,永远都是这般地快乐?她怎可 以这么与众不同,轻易地就夺走了他的心?
彷佛心有灵犀般,总是在他纠结着眉心的时刻,她便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像看出了 他不想在此时独自一人的心情般,来到他的身边仰首凝望着他,但她不会去追问些什么 ,也不会说些花巧的话语大费周章地去安慰他,相反的,她只是安静待在他的身边,在 银灿的月光下,为他带来借手不及的欢乐和微笑。
「可不可以?」粉黛微偏着臻首凝睇他,还在等待他的答案。
野焰不作声,轻轻地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近,在明媚的月光下将她的容颜深烙在脑 海里,带有暖意的吻,徐徐地印在她的芳唇上,而后他的胸膛成了一座任她栖住和飞翔 的天际,只为她而开放、只让她拥有。
粉黛扬手拉下他,将她的浓情蜜意全都倾注给他,感觉他正用相同的热情来响应, 像在无言地说着,那些藏在月下的誓言,和那些……只有在春天才会倾心而出的情事。
双眼布满恐怖血丝的冷沧浪,两手按着腰,直瞪着眼前这个为了他而天翻地覆、众 人紧紧悬心,却在此时大摇大摆晃进军帐里的男人。
〔你到底是上哪去了?〕为了这个主子,他找人找得几乎用掉半条命,就在他想要 派人下河渠展开全面大搜索时,要找的这个人却主动回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