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炽止住了手边的动作,表情显得有些意外,「怎么说?」
「他的光芒一直都被耀眼的铁勒和霍鞑给盖过,其实,他的实力并不亚于他们。」 除了他和律滔之外,恐怕就连皇上也不曾对野焰多看一眼,也不曾详加思考过野焰到底 在宫争中具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有实力?」怀炽坐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推敲着他的话。
「你会看不出来,那是因为你的眼光只放在铁勒和霍鞑的身上,却忽略了一直默默 在西戎耕耘的他。」舒河拿来桌上的密折,以指轻点着上头已被野焰攻陷的国名。「现 在的他,在连番攻下那些一小国后已经战历大增,只要他重整西戎小国投效雄狮大军后 的军力,在经历和兵源都充足之后,那么他便可急起直追铁勒的北狄大军。」
他抚着额,「果然是个大患……」不听舒河分析,他还真的遗漏掉了这个会成为他 们眼中钉的大敌。
一旦他投靠了律滔,那么东内的势力一定会迅速壮大起来,而连太子人选都还未推 出的南内,无论是在整合上和势力的集结上都会比东内慢,更会因此而占下风。」再不 做点动作,情势就会大大不妙了,他可不愿当个输家。
「我得想办法拖住他,不能让他一统西戎。」怀炽立刻有因应之道。
舒河懒扬着剑眉,「怎么拖?」
「先去向圣上密告老八无故对西戎动兵,光以不请圣谕就私下动兵的这条大罪,就 足以让他被绑回京兆受审。」野焰错就错在性子太急了,就连兴兵掀战这种事要先向皇 上通报都给疏忽掉了,这就已注定了他的致命伤。
「那样做太明显了,圣上头一个就会怀疑起你的居心。」舒河不同意地摇首,「就 算圣上真要治他的罪,律滔和皇后娘娘也一定会力保他,此计不宜。」
「不然还能有什么法子?」
「你怎都不想想老八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表面上不能进行,不代表不能在私底下 暗做手脚呀。
「钱?」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雄狮大军再怎么骁勇善战,总也要吃喝吧?」舒河笑咪咪地提醒他,「十万大军 的军粮又是打哪来的?」
「从……」他沉吟了一会,而后恍然大悟,「东内暗地里资助的。」
舒河直接下达终论,「那就去断了柬内的生计,只要来个釜底抽薪让他失了后接, 看他还能拿什么来一统西戎?」
只要教唆他门下的食客大臣们,暗地里去对东内的大臣们所经营的事业连根拔除, 那么到时东内就形同一个空壳,再也无力资助必须供养十万属下的野焰,而野焰的雄狮 大军也将因此而断粮,如此借刀杀人又不会直接去触犯到皇上引来怀疑,这方式才是上 策,往后更可以彻底除去雄狮大军,不会再夜长梦多。
怀炽紧蹙着眉,对这个计画满是犹疑,「但我听说南内的老人们,已经派人去烧过 他的粮草一回,虽然他已先去向别国借粮缓下了断粮之虞,但若在东内的后环抵达西戎 前再一次对他断粮,你不怕……」
「怕什么?」
「野焰和整支大军都会死在西戎。」只怕那些先前被野焰攻下的小国,都会群起地 反攻野焰,而那时,失去粮草而兵弱马瘦的雄狮大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对抗那些小国, 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舒河淡淡地笑了,「那么东内就将少了一股助力,而这样,不正好对我们南内更加 有利..」
怀炽的气息猛地一窒,「你要……牺牲野焰?」
「不可以吗?」他微偏着头,笑意盈然地反问。
因为天冷,书房内燃起烘烤的炉火火势烧灼得更旺盛,但即使靠得炉火那么地近, 怀炽却流下冷汗来。
他早就知道君主之路是条血腥之路,也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家里,不乏兄弟们手足相 残的例子,而在投奔舒河之前,他也审慎地考虑过一旦面临那局面,他该如何自处?是 该狠下心来,还是该惦念着兄弟间的情谊放他们一条生路?
只是,他没想到它会来得那么快,单单的一个纸上谈兵,就轻易地决定了一个兄弟 的命运,而他,就连点头,或是摇头的余地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箸它发生。
舒河坐在炉火边,拿着那张密折凑近火苗,面无表情地看着窜上来的火舌缓缓地舔 噬着纸卷,焕发出红艳中带着青绿的焰光,最终在炉内化为灰烬。
他慢条斯理地拍净两掌,「要怪,就怪他不该生在皇家。」
第六章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两道充满抖音的音调缓缓响起,在湍急的地底流水声的伴奏下,两道声音的主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自愿自说着,话题完全没有交集。
「四肢差点散了……」全身骨头咯咯叫,这一摔可摔得非同小可,幸好下面有水渠接着,不然摔也摔死他。
「哈啾……」原来洗澡水和其它的水不同之处,除了有水量大小的差别外,还有温度的问题。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除了水流声之外,连一点光线也没有,他们是被冲到什么地方来了?!
「天这么冷还泡这种冰水,实在是很不人道:。…」全身又湿又冷,她好想快点回到干燥的地面上。
「我就知道古人说话都不负责任的,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我要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个古纳兰国的人是吃饱撑着啊,没事把渠道挖得这么深做什么?
「早知道就不要陪他一块跳了,泳技那么差,害我喝了那么多口脏水……」好嗯心,也不知道这水到底干不干净。
「你还好意思抱怨?」对话终于有交集了,野焰的音调忽地高扬了起来,「要不是你一直挣扎、攀着我胡乱抓,害我挪不出手捉住岸旁的东西,我们原本可以在被冲得更远前上岸的!」
「现在不也是上岸了吗?」粉黛边说边伸手在岸旁摸索着,就着他的体温坐至他的身边,与他靠在」块取暖。
「上是上岸了,但我们现在人在哪里?」他将她拎至怀里来,感觉她像只湿不溜丢的小狗。
她偎在他的胸前发愁,「乌漆抹黑的,你问我我要去问谁?」
暖烘烘的体温熨烫着粉黛的面颊,让畏寒的她更是离不开这具可以让她心中不安不至于泛滥的胸膛,在这四下完全黑暗的地底,她不曾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无依。
在跃下山谷落水后,顺着渠道急涌的河水一路漂流的他们,本来还可以见着山谷上头的一线天光,可是在水流经过许多山道后,他们便迷失了方向,只能在水中载浮载沉地随波逐流,最终在水流趋于平缓时,才有办法在此地上岸歇息。
见不着半点日光,野焰也没办法确定他们漂流了多久,和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但以他腹空饥呜的程度来看,他们定是被水冲得很远也漂流了有段长长的时间。
没有了人声,在周遭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大地的音息后,脑海里的某个记忆自动地跃了出来,不悦的情感也纷纷涌上心相,像是在拒绝这个回忆又在他的心底鲜明了起来。
以前,每当在这情境下,不褪色的孤寂,颜色便添深了一分。
孤立无援的感觉,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他的心底过了,当年在北狄时,每日,他都得面对这个处境,那时,他总觉得他撑不过另一个明天,多么渴望在黑暗中有人能拉他一把,赶至他的身边来救赎他走向温暖的光明,但等了又等,他总是在黑暗中失望地垂首,学习箸向命运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