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凌霄英挺的剑眉瞬间皱起,脸色阴森得吓人。
身为人徒,即使有满心的不甘、满腹的怨言,敬师尊师的戒条还是逼得他无法不遵从师命,在内心交战了好半天后,他终于痛下决定地勉强自己点头答应,并冷眼看着班观武在他面前欢喜地庆贺自己往后终于能够睡好觉了。
他低首怒视怀里那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烫手师妹,在一接触到她不知何时已露出的天真笑靥时,紧蹙的眉心不自觉地舒散开来,注视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怜爱疼惜。
在手中的女娃笑得甜死人不偿命,并且以口水濡湿了他整片的胸膛时,十岁的任凌霄深深体会到一点……
他黑暗的人生,从这一刻起才正要展开。
※ ※ ※
自出生起便将班观武夫妇哭得两眉紧拧,恨不得从没生过她的班湘湘,打从那日被任凌霄接至怀中后,即被班观武夫妇打包送至任凌霄的房里,交由他一手照料。
四载过去,当年怀中不盈一抱的小小婴儿,转眼间已是个四岁多的小娃娃,在任凌霄的细心照料下,一张红润又漂亮的苹果脸,可爱得令人忍不住想偷偷咬上一口。
春光烂漫的云岭山头上,杏花的香气随风轻送,三个不睡午觉也不练功的孩子,以及一条胖得圆滚滚的大白狗,趁着大好的阳光,在杏花树下悄悄展开一场属于低年龄阶层的谈判。
纪映臣一手杈着腰,一手指着赖在湘湘身边的大白狗,「胖胖,我们不爱你了!」
「你不可以偷亲湘湘。」樊司棋也环着胸警告大白狗,「湘湘是我们的,所以你不准再来跟我们抢。」
正舔洗着湘湘柔嫩脸蛋的大白狗,不但不介意被打入失宠的冷宫,反而转过头瞪着眼前这两名居心和牠半斤八两的男孩,而后不屑地扬高下巴瞠视他们。
「你那是什么眼神?」纪映臣被牠挑衅的态度给惹毛了。
樊司棋也撩起衣袖与争宠的大白狗怒目相对。「想打架吗?」
「汪!」大白狗才没将他们没几两重的拳脚给放在眼底。
「湘湘,妳快叫胖胖死了心。」纪映臣气不过地蹲在正吃着枫糖桂花糕的湘湘面前,努力的将抢位置的大白狗推开。
「妳说,我们三个中妳最喜欢谁?」樊司棋也忙不迭地凑至前头,要湘湘在他们之中选一个。
小嘴里塞满桂花糕的湘湘,一双大眼在两人一狗的身上打转了许久,最后停在浑身雪白的大白狗身上。她张开满是食物的菱形小嘴,口齿不清地说出心目中的最佳玩伴。
「胖胖!」她快乐地拥紧大白狗,并将大白狗滑亮的长毛沾满了糕饼碎屑。
「胖胖,从今天起你不用跟我们回家了。」纪映臣吃味地看着大白狗心满意足地舔吻着湘湘红通通的脸蛋。
「你敢回来我就叫师娘把你做成香肉炉。」樊司棋则是决定要扫除这一号情敌。
「湘湘,也让映臣哥哥亲亲。」纪映臣愈看愈眼红,忍不住凑上前,也想学大白狗尝尝那张小脸的滋味。
湘湘扁着嘴抱紧大白狗,「不要。」
「那让司棋哥哥……」樊司棋也效法地想一亲芳泽。
「都不准。」任凌霄适时以掌掩住湘湘险遭狼物的小嘴,并推开凑在湘湘面前的两个小色鬼,顺道再抬起一只正在偷香的大白狗。
一见到自小就带着她的任凌霄,湘湘马上拋弃了大白狗改投入他的怀抱,「凌霄哥哥!」
但找了湘湘快一个下午的任凌霄,可没有像她那么好的心情。
「湘湘,师父的这柄剑是怎么回事?」任凌霄脸色铁青地自身后拿出一柄早已看不出原样的宝剑,要她对这柄剑上头缺口处处并沾满烂泥与砂石的原因好好解释一番。
「呃……」湘湘脸上的笑容在见到那枘剑后,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师兄,那把剑昨天被湘湘拿去……」纪映臣不安地举高手,为不敢开口的湘湘代笞。
「拿去做什么?」任凌霄的冷眼改扫向这两个老跟在湘湘身边当帮凶的从犯。
纪映臣频转着十指坦诚道:「挖地瓜……」
找答案找了一个下午的任凌霄在得知原因后,简直心痛得难以言喻。
这柄宝剑乃是师父当年担任武林盟主时用来号令武林的珍藏,这些年来,他每日都要为师父细心地保养这柄价值连城的宝剑,没想到昨天一个不留心,被这三个小鬼头给拿去玩,之后他找了整整一日,才在云岭最偏僻的山沟里寻获已经面目全非的宝剑。
任凌霄的音调变得又低又冷,「挖完地瓜后它怎会被扔在山沟里?」
「因为湘湘怕师父知道她不小心又弄坏一柄剑,所以就把它扔了……」纪映臣不敢看他眼底的怒意,低着头悄声吐出。
「那剑鞘呢?」她该不会是把剑鞘拿去串地瓜了吧?
纪映臣同情地瞥他一眼,「湘湘已经顺手把它丢到山顶上的大湖毁尸灭迹了。」
任凌霄锐眼一凛,挟带着浓浓怒意瞪向又给他找麻烦的湘湘。
生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任凌霄的湘湘,在遭他以眼神算帐后,既无辜又委屈地紧闭着小嘴,水汪汪的眼眸里不一会儿即蓄满了随时都有可能决堤而出的泪水。
任凌霄盯着湘湘那张泫然欲拉的小脸,很懊悔自己怎没对她生出一副铁石心肠。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座湖的湖水即使是在春日,也冰寒得跟结冰时节没两样,上回为了打捞被湘湘扔进湖里四散片片的剑谱,就已经使得他这副不畏寒冷的身子冻得染上了风寒,如今若是风寒未愈又再下水的话……
「大师兄,你要下水去把剑鞘捞回来吗?」樊司棋关心地挨在他身边问。
任凌霄拧着眉心叹气,「这事千万别让师父知道。」看样子,在下水前他得回去再熬几碗汤药备用。
一见任凌霄的火气消失了,湘湘又笑呵呵地搂住任凌霄的大腿,并偏着小脸接受胖胖安抚的轻舔。
任凌霄低首看了她一眼,熟练地将她抱至怀里,掏出方巾仔细地为她擦拭脸上大白狗所留下的口水。
「别老是任胖胖替湘湘洗脸,也不许亲着她玩。」又是一脸的口水,这个小妮子愈来愈人狗不分,尤其最近她好象有了什么人都好的坏习惯。
纪映臣得意地朝大白狗直笑,「胖胖,听到了没有?」
「大师兄的意思是只有我们有资格亲湘湘。」樊司棋神气地泼了大白狗一盆冷水。
任凌霄冷淡地睨视他们三个,「我是在说给两个师弟和一条狗听,意思是指你们三个都一样不准。」
趴在任凌霄肩头的湘湘,回头看了看下方的三个玩伴,又转首反复地打量了任凌霄许久,然后毫无预警地将唇瓣贴上任凌霄的唇角。
「啊!」纪映臣哇哇大叫地指着被偷香的任凌霄。
「妳……」没料到她会突有此举,任凌霄的眼瞳顿时讶愕地睁大。
「呵呵……」夺走任凌霄初吻的湘湘心满意足地咯咯直笑。
樊司棋不平地嚷嚷!「湘湘,妳偏心!」
望着湘湘开心的笑脸,任凌霄冷静地抱着她在树旁坐下,并伸手打发那两个满心不平衡的师弟,「都练功去。」
在两名师弟气呼呼地离开后,任凌霄拍拍湘湘的小脸,「湘湘,刚才那是谁教妳的?」
湘湘皱着细细的柳叶眉,歪着头对这个问题深思了许久。
「是司棋还是映臣?」任凌霄直觉她是被那两个师弟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