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
“谢谢爷!”边哈腰边退出,店小二高兴得连说话都带着咯咯的笑声。“爷、夫人您好生歇息,小的立刻去办。爷这么好心,生出来的儿子个个是状元,女儿个个奉诰命!”
房门关上,兴高采烈的店小二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自作聪明的话,让两位客官陷入难堪的沉默。
“你,不高兴?”唐婉儿隔着纱帽也能看出他一脸的不愉快,是因为那人的话吗?“要不要,我去解释。”一趟路下来,多亏冷焰的帮忙,再加上自己执着的努力,她终于能顺利说出句子,虽然还嫌有点生硬,语调仍带有孩童牙牙学语的幼稚。
“不必。”跟那种人解释只会愈描愈黑,白费心力。冷焰将剑放在桌上,背对着她坐在桌前,倒了杯水,解解渴。
唐婉儿解开纱帽,轻挪身子下床,双手撑住床梁,双脚落地缓缓撑起,像才刚开始学走路的稚童似的踉踉跄跄。
十年不会走路,要她突然之间健步如飞实在困难,更何况冷焰不断的在赶路,她能学走路的机会有限,又不可能趁夜里休息的时候偷偷起来练习。
至今还得窝在冷焰怀里才能熟睡的她,怎么偷偷在夜里学走路?
双手抓着床梁,她想为自己倒杯水喝,麻烦他的事太多,她不能连这点小事也要他帮忙。
陷入沉思的冷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正用她随时会趺倒的步伐走近桌子,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着是稍早挡住他们的去路、自称东北五虎的大汉。
连那种人都能找出他们的行踪,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再如先前平稳。
事情意到后头愈是难办,临门一脚与起头一步都一样难,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但是,他一定要将她带到杭州,不是为了凤骁阳重视的祸水,而是为了唐婉儿。
他不能再让她被唐尧带回唐门当药人炼制。
就算她是唐门至宝阎罗令,也绝不能让唐尧带回。
正因为是阎罗令,所以更应该属于……
砰的一声,惊醒他沉思的心神,循声回头,只见唐婉儿跌趴在地上。
“痛!呜……”
“为什么下床?”
“我想喝水。”唐婉儿急着拭去他说很碍眼的泪,抽抽鼻子哽咽道:“不想给你添麻烦,我……”
“我不觉得麻烦。”冷焰将她抱回床上坐好,回身倒杯水给她。
唐婉儿接过。“谢谢。”
冷焰点头,坐在床沿。“摔到哪儿了?”
唐婉儿放下茶杯指着膝盖。
他想也不想便卷起她的裙据至膝。
“啊!”两抹酡红瞬间飞上唐婉儿脸颊。“焰……”
光裸雪白的膝上还有未愈的细痕,方才一跌倒,扯开这些伤,渗出如红线般的血丝,有如冬季过后雪地里绽放的春樱,诱人将其轻柔掬起,放在掌中以吻轻抚。
他想舔去此刻如此诱人的红艳,低头缓缓移近,决定放纵自己这份唐突,直到唐婉儿在他的唇触及自己的膝之前尖叫,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缩脚,整个人躲进床内侧的角落,频频发抖。
他扑了个空,得到的是充塞于胸的难堪和清醒后对自己的轻蔑。
还有,唐婉儿的拒绝所带来的伤害,仿佛被一剑刺中要害,凶手就是看似柔弱无力的她。
直到这一刻,他惊觉到某种情愫的萌芽,只是无以为名,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见唐婉儿蜷曲在床的一角,不停颤抖的身子与抽噎的啜泣令他深感难堪。
是因为太唐突才吓坏她,还是她根本对他无意所以拒绝?
“请见谅。”退离床榻,冷焰坐到离床最远的位子,黑瞳始终不离床上缩起的娇小身子,随着她不停歇的啜泣,除了无法避免的懊恼,涌起的愤怒更甚。
是谁总爱缠着他不放?是她;是谁一天到晚在他耳畔咿咿哑哑的吵?是她;每晚是谁都强要窝进他怀里安睡?还是她!
他不是圣人,也非无心无情的铁石,她的依赖、她的信任,难道只因为他将她带离唐门?她看他的眼神只是在看一个恩人?
他不是她的恩人!冷焰直觉在心里如此怒吼。
那,你想做她的什么?在心底,一句话问住了他。
他想做她的什么?
你,又想她做你的什么?接着,又是一句问话,同样问住了他。
他想要她做他的什么?
不知道。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指向同样的茫然。此刻,她惊吓似的拒绝让他无法像以往平心静气地思索这一切。乱了,都乱了。不过是应凤骁阳的要求到冀北偷解药,却偷回一个她,然后,让他变得不像以往的他。
“呜……嗝、呜……”唐婉儿啜泣的声音从床角幽幽传来,更加深他对自己唐突的小人行径的厌恶,在这同时,对她莫名兴起的愤怒也更为强烈。
之前一段时日对他的依赖此时再回想起来,变得可笑又可憎。
那只是她依附人的方法,不这样,四肢与废人无异的她怎么在离开唐门后求生存?他脑海里,因为愤怒、因为难堪,而浮现这样的想法。
聪明,她的确聪明。
而他,竟然就这样着了她的道!她是唐门中人,这些怀柔藏阴的手段怎么不会用,呵,冷焰啊冷焰,你竟然以为……冷笑着摇头,他起身,执剑往房门走。
听见脚步声的唐婉儿抬头便见他欲离去的身影。“你、去哪、哪里?”
“你管不着。”冷言回应,房门开了又关。
望着门板,唐婉儿泪掉得更凶。
第五章
“啊,妖、妖怪,白发妖怪啊——”
一声惨烈的尖叫响彻云霄,在客栈后院踱步的冷焰才想起之前托嘱店小二办的事。
房里只有她一人!
心念及此,他立刻冲进客栈直奔往厢房。
该死!就算被惹恼也不该忘了正事,从未有过的失误让他更恼自己。
冲回房,正好撞上翻了一桌饭菜往外冲的店小二。
“我不是,我,妖怪,不是啊——”妖怪!刺入心扉的话怎知今日会听见第二回。唐婉儿下不了床,只能攀在床沿又哭又喊:“不是妖、不是妖怪,我不是!”
“妖……”撑起软脚想逃命,不料背后撞上东西。“啊!”
冷焰大掌捂住店小二吵人的嘴。“开嘴。”
“唔……”那个女人是妖怪,那这男人也是吗?
“她只是生病白了发,不是妖怪。”冷焰不知道为什么要替她编谎话,但他的确做了。
听见他这套说辞—店小二定了定神,拉开嘴上的手。“生病?”
“生病,这一路就是带她寻医。”
“是这样?”
“不然呢?”冷焰垂眼,黑瞳含怒而不自知。“大惊小怪。”
“真对不住。”眼见客官神情不悦,见风转舵的店小二立刻弯腰打哈哈,忙收拾一地混乱边道歉:“对不住,小的有眼无珠,一双贼眼肤浅无知,不知道来龙去脉,爷见谅、请爷见谅!小的立刻重备一桌饭菜向爷陪罪!”
“还不下去。”
“是。”
店小二弯腰,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才下了楼,房里又剩下方才陷入僵局的两人。
床上依然是蜷曲着身子的唐婉儿抽抽噎噎的低泣,冷焰不由得叹息,认为此刻不宜同房相处,转身欲离。
“别、别走!”听见脚步声的唐婉儿立刻转过身,果然,他又要走了。“不要走,别走,呜……”
冷焰顿了步子,半晌;执意往外。
砰的一声,身后又是跌地声响。
“不要走!”忍住出口的呜咽声和浑身的疼痛,她只想留住他,好多话要说、要告诉他。“别走,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