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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接一封的快马军情、各方探子回报,在在说明新朝乍立、朝野欢欣鼓舞下潜藏的不稳定。

  这些远在江南的凤骁阳知道吗?他足以定人年寿、断一朝兴亡的妙算神机,可曾料到今日新朝乍起的局面?就在陷入沉思当头,突然黑影在眼前晃过,邢培玠顿时一惊,醒神,执箫的手同时迅速扬臂,做出几乎变成习惯的防备动作,直到看见眼前人为谁才收回招式。

  “看来我的将军府对你而言并非安全之地。”站在他面前的凤嫦娥淡言道。

  “对任何人来说,这里都非安全之地。”若安全,她不会袖箭怀身。

  凤嫦娥像被人发现做了坏事的孩童般,把邢培玠投注在她身上,看来隐含嘲弄意味的目光锁凝的左手反翦身后,垂眼瞪他。“这只是备不时之需。”

  没料到她会突然出口孩子气似的辩解,邢培玠先是一愣,随后忍俊不住,勾唇冒出低沉的笑声,为两人总是存在的紧绷氛围添入一点轻松。

  “你笑什么?”向来冷凝的寒霜容颜,忽地不自觉的染上两抹浅不可见的樱红,煞是鲜明娇丽。

  邢培玠看着、欣赏着,沉迷于她表情上难得的生灵活现,直到她又问一次,才摇头收笑。“忙完了?”说话的同时,他站起身,将箫安置在腰间。

  “要不我怎会站在这?”可恶!意识到自个儿方才像什么样子,凤嫦娥气得咬牙,又不便发作脾气。

  自从邢培玠成天跟进跟出后,她很少有不发脾气的时候,真是可恶至极!不懂她此刻怒颜所为何来,邢培玠照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习惯,勾起披风披上她的双肩。

  一如往常,凤嫦娥会拍开他的手,抢下他为她系紧披肩垂绳的工作。“我自己来。”她说着,在胸前利落打上蝴蝶状的绳结。

  “原以为新朝初立,一切都该生机活现,没想到背后的问题重重。”一张冷面,总是冷言的表相下常为人担心怀忧的习惯又犯,邢培玠突兀地开口发出感叹。

  “并非天下齐心,我朝是推翻前朝创立,再看眼下除却西绍郡王府之外,其他三王野心勃勃,朝政的稳固只是表象,也是我皇兄宵衣吁食的成果;而他,那个铸成新旧朝交替的始作俑者,竟然像没事人似的置身事外,让皇兄他——”

  “你误会他了。”最后,邢培玠还是忍不住为昔日的主子辩解:“凤骁阳并没有置身事外,他只是——”

  “你背叛他,哪来的资格为他说话?”

  凤嫦娥如针般笔直的提醒,扎得他说不出话,才启唇便收口摇头。

  他的确没有资格为凤骁阳辩解,他早背叛他了,不是吗?

  可她没那么容易就放过能让他痛苦的机会,因为背叛的痛,谁也没尝得比她还苦、还痛过!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背叛他?”

  “与你无关。”

  “你听命于我,我命令你说。”凤眼挑起傲然神色,点醒他此时此刻两人上下的臣属关系。“或者,你决定离开将军府;所以违逆我的命令也无所谓?”

  他还不能离开。

  深知这点的邢培玠叹口气,认输道:“他夺走冷焰心上人的命、陷季千回于五台山擎天峰的危难当中。”

  “原来是他。”凤嫦娥哼了声,“原来坏我围剿擎天峰大计的人就是他。”

  听她的说法,邢培玠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难道去年九月九,武林人士遭围困在擎天峰上的六千兵马是你领军的?”

  难道这件事是……

  凤嫦娥接着道出他领悟的事实真相:“告诉你也无妨,九月九在五台山擎天峰的武林大会,不过是皇兄设下的骗局,将武林各门各派聚在一地,顺者生,逆者死。”

  “为什么?”江湖自有一套规矩,朝代的更迭并不必然具有牵动江湖风浪的能力,何必滋事?

  “新朝初立,光是和朝廷中的百官勾心斗角就已经够忙了,用不着江湖人士再加一笔,最好的办法就是防患于未然。”

  “难道他不懂万一让江湖人士知道此事背后的作手是当今朝廷,反而会成为激起江湖人士怨恨、助长旧朝遗臣复兴的火苗?”

  “不留活口,就永远没有人知道。”

  “赶尽杀绝不是你会做的事。”

  “你所知的凤嫦娥早就死了。”

  冷言凝声出,闻者皆心寒。邢培玠瞅着她,谈生论死无动于衷的神情,足以证明说话者心死的事实。因此他更觉寒心,也终于想通凤骁阳为何派季千回前往五台山参加武林大会。

  明的,是为夺烙火玉,事实上是要她设法平息这场战事;他早算准凤怀将的伎俩,为了避免祸事才派季千回以夺烙火玉为由,去平息这场不必要的战事。

  是他错怪凤骁阳了?顿悟后的邢培玠有说不出的懊恼,却无法不生疑云。

  而在此刻,他突地想起为得阎罗令解药逼死唐婉儿,以及那日冷焰扬言凤骁阳命他刺杀凤嫦娥这两件事,原先的懊恼又逐渐被摊在眼前的事实掩去。

  凤骁阳的确解了一场江湖中可能一触即发的纷争,但这两件事也是铁铮铮、不可抹灭的事实。

  害死唐婉儿,又以她的坟作威胁,命令冷焰刺杀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两件事就足以成为他叛离的理由。

  明明是皇族一分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为何处处妨碍朝政的进行?他想不透,风骁阳的用意是什么?寒风没来由地忽然登堂入室,吹进一袭冷意,邢培玠冷醒了神,原来是凤嫦娥打开书房的门,正要回她所居的主院。

  他赶紧踏步跟上,一前一后走进回廊当中,满脑子还是旋绕在这些思维当中,直到——

  “谁?”凤嫦娥厉声一喝,同时迅速抬起左臂,朝夜幕笼罩的半空射出一箭。

  一阵布绫在半空飞舞的声音,显示方才的确有人。

  邢培玠执起箫,利落地抽出夹置在里头的剑,朝声音来源处以轻功跃去。

  “哪里逃!”是冷焰吗?他果然行动了。“冷焰!”

  “邢培玠!”不懂轻功而留在回廊的凤嫦娥想也不想便唤了声,无关命令也非警告,只是单纯的、不加思索的——担忧。

  是的,就是担忧,近乎直觉似地担忧他的安危。意识到此点,她讶然,双手抚额,痛苦地靠在回廊梁柱旁。

  她怎么会……

  原以为早已心死,直到此刻才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但若要她再次起死回生——不,绝不。

  第六章

  这个夜袭人是冷焰?追着前头脚步翻跃过数个屋瓦的邢培玠愈追,心中愈是起疑。

  原因之一是冷焰行刺时向来不屑蒙面,因为见过他长相的人必死无疑;其二是冷焰从不逃,或者该说不屑逃。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是冷焰以杀手身份行走江湖的铁则。

  飞高跃下间已穿过不少屋瓦小径,眼看就要穿过书楼。

  那里有左莫右离驻守,应该——

  当他以为夜袭人必会遭前后夹击状况的时候,咻咻两声,执长枪上前的左莫右离两人应声倒地,让刺客顺利逃进书楼。

  邢培玠紧跟在后,穿过小径,踏进敞开的书楼大门,只是再也不见刺客踪影。

  “冷焰!”他试探地喊了声,依然没有动静,更让他怀疑这人的身份。

  视线严密扫过一巡,邢培玠就近拿出火折子点亮蜡烛,就着烛光再加探看。

  目光随身转,在回转的痕迹划成圆之前顿在一点上,远处尽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往前跨进,一步、两步、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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