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言游过去,“你在这多久了?”
“一段时间了,”他看看游泳池,再看看我。“我还以为自己看见一条美人鱼。”
美人鱼?!我淡淡笑了开来。
他何时学会说些好听的话哄骗人来着?
“你喜欢游泳?”
“嗯。”
我点头。
他抬头看了下天空,又低下头。
“上来。”
是怕我晒伤吗?我不敢多想,只是照他的话做。
上了池畔,接过他递来的浴巾包裹住身子。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平常他都是天黑后才见得着的,对于他的早归我有着莫名的异感。
“这不是情妇该说的话。”
很遗憾的,我意然认同他的话,没有任何辩驳。
“说的也是。”我回他一笑,率先走向楼梯。
但我却突然被他从后头拦腰一抱,整个人往后跌进他胸膛。
“你做什么?”我一时慌了手脚。“我全身上下都是水,你不怕毁了这身西装吗?”奇怪的男人,总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沿着我裸露的肩膀啃吮,轻笑着。
“你也会有担心我的时候?”
我转身面对他,双手抵住他胸膛。
“我是担心自己赔不起你这身行头。”
近来我委实有勇气在他面前放矢,其实彼此心知肚明,是他允许,我才得以如此,但他的允许是有代价的——我不得在他面前隐藏任何表情——而事实上,我也真的无法在他面前再隐藏任何一个表情,他的眼睛比以前更加犀利,非我这种凡人所能抵挡。
而今,我唯一仅有的筹码只剩从不掏出的情感与心。
将来有一天我会输掉这筹码吗?
我不愿去想,因为那下场太可怕!
从雷浩的笑声中回神,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没有别人面前笑过,就连在常到这里的卞翔面前也没有。
他停下笑声,双眸霸道地锁住我神游的眼眸。
“想我!在我面前只能想我。”
我看着他。实在不懂啊——
一个人如何能霸气到想掌控另一个人的思想?
“你总是那么霸道地要求每一任情妇脑子里装满你的脸?”
“她们不需要我命令,但你不同。你的思绪太过缥缈,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在你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会啊,”我辩驳。“我还记得第一次参加演讲比赛得冠军的事。”
他浅笑,抱我走下楼。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你的西装湿了。”我移开话题。
“无妨。
“是你说的,到时可别找我赔偿。”
他没答话,气氛沉默了下来。但充塞于空气间的不是陌生的隔阂,而是一种平和,近来这种平和的感觉更常有了!我不知道这意谓着什么,但至少我已接受这样的生活,甚至有丝眷恋。
该感谢雷浩的,因为他给了我这种与世无争生活,我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适合在人群中混杂,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我几近完全的排斥学习;托雷浩的福,我拥有不去学的权利。
这恐怕是他对我所做过的事中唯一算得上是好事的了。
“下个礼拜,陪我到日本一趟。”
我合上正在看的书,抬眼看他。
“我拒绝。”
很意外的,他没有摆出发怒的脸孔,只是淡淡的语调。
“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找不出任何理由。“不知道。”
“没有理由为何不去?”
我抱膝蜷坐在沙发的一侧,头靠在膝上看着在床头正对我的雷浩。
“一定要有理由吗?”
“我不接受没有理由的拒绝。”
叹口气,“你根本不容许有人拒绝你。”
“既然知道,你又为何明知故犯。”
“我只是不想去日本。”
“这不是理由。”
真难伺候!偏偏又有一大堆女人甘心自动送上门等他临幸!
若真要个理由就给你个理由。
“我痛恨倭寇,他们是南京大屠杀的元凶。”这理由够气势磅礴了吧!
不料,这却引发他难得见到的狂笑。
他边笑边走向我,抱起我一同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爱国情操了?伟大的革命志士。”
“刚刚。”我扭动身体却挣脱不开,他这样抱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小。“不要这样抱我。”
这样的举动又惹来他的大笑。
“我要你张开眼睛看看世界。”
“看见世界又如何?我还是我,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希望你拥有世界观,老死在台湾这座孤岛不适合你。”他停了下,扳起我的脸细看,还是你对这里仍有所依恋,所以不愿意离开?”
我的心为之一震,“依恋”两字太过强烈!
“我怎么可能对这里有任何依恋。”我故意扭曲他的语意。
但,躲不过他的注视。
“你知道我所谓的这里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开始低沉。“说!在台湾还有什么值得你着依恋,让你不想离开的?”
我逃避他过度锐利的细眸,摇头答道:“没有。”
他强制锁住我的游移的目光。
“撒谎,快告诉我。”这口气出乎意料的轻柔却带给我更大的压迫,这是他最擅长的高明逼迫技巧。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前一分钟还笑着一张脸,下一分钟就怒气冲天——谁能真正适应他乍起乍落的善变性格?
“不要问那种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好吗?”我几乎是用求的了。“你很清楚我根本不懂什么叫着依恋,什么叫依恋?别这样逼我!”
“当真不懂吗?”他的手抚过我的长发,到末梢后掬起一撮把玩。
“不懂。”
“你的家人呢?你将他们置于何地?”
我愣住,“为什么突然提到他们?”他又想做什么?
瞬间心头被不安笼罩,我惊惧地揪住他领口。
“你不要对他们出手。”从错睡中更醒时依稀听到他说要毁了他们……
他像是看出了什么,“这就是你不愿离开台湾的原因。”
“什么?”
“你不想离开有他们在的地方是不?”他的声音透露着冷冷的寒意。“你无法割舍了他们,所以不愿离开是不?”
“你胡说!”为什么他总是能刺中我的要害,刨出我最深处的思绪?!“我没有!我没有!”
我捂住脸,不愿再让他从我脸上得知一分一毫,我自誉高明的掩饰技巧在他面前全然无用。
“不准躲我!”他拉开我的手,箝制在我腰际,“我说对了吧?”
“别再逼我了……刨开我的伤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闭上眼不肯看他此时的表情,那会让我害怕。“我去。日本我去,这样可以了吗?”
我必须承认,和他啊抗挣就如同拿块砖头砸自己的脚,不但落败还惹得自己伤痕累累。
“你为什么不明白呢?”他的语气转柔了,一手轻拍我的背,仿佛这样就能安抚我方才的惧意。“我要你放下不必要的羁绊,完完全全属于我。”
我不敢开口,他的话给我太大的震撼。那种又暖热又疼痛的感受再度袭上心口!我害怕这一开口会让他察觉,到时——我就全盘皆输了。
“我会让你对除了我以外的事不再有任何依恋……”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我无法再问也不愿去细想这其中的话意,他要做的事向来没有做不到的。
而我,只能请求他:
“不管你做什么,别伤了他们。”
他没有再说,只是搂着我并不时拍抚我的背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绷紧,但那种慵懒的姿态更教我感受到他的蓄势待发。而我——只能靠在他身上,闭起眼任思绪游走,强使自己别再想起方才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