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彤摊开掌心,其中静静躺著一方块玉,临走前,他将它留给了她。
留不住人,留不住情,留下一方玉佩,又有什么用呢?
泪,无声流淌。
用尽了全力,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他了,但是没用,不管她怎么努力,就是驱不散盘踞脑海、镂入骨血的身影,她就是忘不了他!
"靳——"她闭上了眼,将玉佩贴入心房。
就让她思念他直到终老吧!既然无法相守,也无法属于另一个人,她情愿在天涯一方,孤独地守着这段无法见容于世人的情,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段日子,爹娘的心思全在孟靳身上,不俏纡尊降贯,时时前去探视,武馆里的人不知其身份,只当是一对慈祥和蔼、对孟靳很好的老夫妇。
由爹娘每每回来后,脸上掩不住的失望之情,她隐约明白情况。
前几日,娘甚至前来请求她去和孟靳谈谈,看能否让他接受他们,原因在于他们熟识,她说的话他也许听得进去…
说?她该怎么说?她连怎么面对他都不晓得了!他们的处境,会比她更痛苦吗?
她明白孟靳的心情,不承认自己的身世,并不是真的对父母有所怨怼,问题的症结在于她。若他真认祖归宗,武馆内所有知晓他们之事的人,将会如何看待他们?
事实,他们已无法改变,但在身份上,他至少可以选择不认她这个妹妹,不接受这错谬的局面。
他们……也只剩这点可以稍慰凄风苦雨的心。
忍住欲夺眶的泪,她一手捂向酸楚翻腾的胸口,却抑不下犹如狂涌而来的沉闷,她反身冲了出去,直欲吐尽满腹的苦楚——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食欲不振,一开始,她以为是情绪所影响,可是渐渐的,那频频涌来的反胃感却令她心慌……
随之而来的顿悟,教她失了血色的面容更加惨白。
老天!不要,千万别这么残忍!事情若真演变到这种地步,她将如何自处?
一手抚上小腹,寒透的心,沉人了深不见底的冰窖。
一日日过去,她没有勇气去证实,但在心底,她早已心知肚明——腹中,确实存在一个小生命。
"小桃,我问你一件事。"
正忙著攘桌子的婢女停下动作,不曾稍作迟疑地走上前去。"郡主有何吩咐?"
潋彤目光定在某一点,声音轻轻弱弱。"什么情况会食欲不振?"
"可能和情绪有关吧!放宽心,保持心灵的愉快就行了。"
"那若是排斥油腻的食物,偏爱清淡的口味呢?"
“也许各人喜好不同。”
"如果那只是近来的事,而且还多了嗜吃酸的东西,并且时有反胃想吐的情形?"
“那么若无意外,应该是有喜了。我以前怀孕时也是这样。”小桃连想都没想,答得很笃定。
闻言,最后一丝血色由她美丽的脸庞抽离。潋彤没表示什么,微弱地点了下头。“我明白了。你先出去吧。”
小桃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一然后才依言退下。
有喜……呵,这是喜事吗?
不,这只是一桩不可饶恕的罪过,她怀了自己哥哥的孩子!
她浑身颤抖,揪著心,仰起泪眼无语问苍天。她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么惩罚她?心爱的男人成了嫡亲之兄已够悲惨痛绝,而今又让她怀了他的孩子……她该怎么办?能告诉他吗?
这念头一起,她旋即否决。背负乱伦罪责的他,已经够苦不堪言了,再加上这一桩,真的会逼死他的!
若真有罪,全由她来背吧!她真的不舍得再看他的心灵饱受鞭笞了。
然而,她又如何承担?兄妹逆伦所孕育的孩子,会是怎生模样,她连想都不敢想!
没来由地,她打了个寒颤。
既然不能留,那就只能毁之。
心口沉沉一揪,噬骨剧疼麻痹了她所有的知觉——痛彻心扉!
这是她与他的孩子啊!是那段缠绵挚情的见证……她真能狠下心肠扼杀自己的骨肉吗?
不,她办不到,她真的没办法!
牙一咬,她当下有了决定。
既然留不得,又毁不掉,那么……就让她陪着她的孩子共存亡吧!
死灰般的面容,扬起了凄绝的笑,点缀著两行清泪。执起的水杯落了地,荡出的清脆声响宛如丧钟,惊悸凄厉——
她默默拾起地面的碎片,毅然决然地往腕上划去。泉涌而出的血流,红得惊心,但她早已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
"孩子,别怨娘……黄泉路上,娘与你为伴……"
是该结束了,这错谬扭曲的人生,她已无眷恋,惟一难舍的,是他……
"靳,别为我伤心,我只是好累,好想解脱……"遗憾呵,最终,她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生命的尽头,最爱的,仍是他……
仿佛踩在飘浮的云端,她茫然得不知何去何从,身如飞絮,漫无著落地不知停靠何处一一
她好慌,本能地喊出灵魂深处最为依恋的名字。"靳——"
"醒了、醒了!潋彤醒了!"
“潋彤!你听到我们的话了吗?快睁开眼看看我们。”
凌乱的叫声涌人她迷离缥缈的梦境之中,拔开了层层迷雾,隐隐约约一道光透了进来,她看见了像是苍老许多的爹,也看见了泪眼憔悴的娘,还有忧心如焚的大嫂,以及义愤填膺的大哥……
"我……没死?潋彤轻道。本以为自己说得够大声了,却只是轻得有若蚊蚋的低吟,若不留神倾听,便会消散风中。
"潋彤,我的傻女儿……"一见她醒来,老王妃忍不住哭出了如释重负的泪水。
“原来……我就连死都不能如愿……”朱潋彤凄凄切切的泪,再次无声而落。
“你这是什么话!人命如蝼蚁吗?能任你这样玩?”朱玄隶大吼出声。
"玄隶,你别这么凶。"香漓赶忙拉开他。潋彤恍若未闻,一颗接一颗的泪,愈掉愈多。"为什么要救我?你们不该救我的,我该死——"
说著,她竟动手去扯密密缠在腕上的棉布。
"潋彤!"众人心悸地惊呼了声,手忙脚乱地阻止她,但是腕上过深的伤口仍是被扯动,汹涌的血红渗透了白的布条,点滴慑人心魂。
"别管我,你们要是真的为我好,就让我死、让我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再活下去——"她悲厉地泣喊,鲜血已经沾了满掌,却好象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你冷静点,潋彤,不要这个样子?"我的心肝女儿,你别做傻事啊!娘求求你——"
朱玄隶突然松了手。他大吼。"好,你死!我让那个男人陪葬。"
潋彤怔了下,止住动作,泪眼惊疑地望去。"你不说也行,我就不信我查不出来,不管是谁,我发奋会让他付出代价!"
“不,大哥,你不可以——”
“傻女儿,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老王妃心疼地将女儿搂进杯中,朱玄隶则是握起她的手,运用内力替她止了血。
母性的求能下,她抚上小腹。"我的孩子……"
"还在。"香漓安抚地回道。
一股好酸楚的感觉扛住心房。重创之下,她的孩子仍是这般执著的依恋着她,不舍得弃她而去……
"都怪娘这阵子太忽略你了。"老王妃轻轻碰触她惨无血色的脸庞。"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娘,好吗?"
潋彤却只是流着泪,不断地摇着头。
这一回,朱玄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孩子的父亲是谁?有胆子辜负你,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不替你讨个公道回来,我就不是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