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口气,他拉开她,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宛如壮士断腕。“是时候了,蕖,我们正在伤害的人,是我的大哥、你的丈夫,我们不能这样下去。”
“你……你的意思是……”她一定没发现,她的声音是何等颤抖,而面容,是多么惹人痛怜的忧惧。
“娘不在了,无人需要我承欢膝下,而你,也有大哥守护,这个家,再无我容身之地……”
“不!”她激烈地大吼,死命地抱住他不肯松手。“仲宣,别……”
“别留我,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别留我!”只因,她一旦说出口,他绝对无法在她那凄伤的慰留中挣脱,他会依了她,明知将会下地狱,也会义无反顾的跳进去,而这一纠缠,又将没完没了。
白若蕖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很痛苦,让我解脱吧!唯有我走,才能真正还给大家平静。如果你还爱我,那就放手,让我走。”
爱他……就让他走,是吗?
白若蕖怅然失神地松了手。
盯着她颓然松落的手,关仲宣心头酸酸疼疼,悲楚难言,然而,他仍是强自镇定地将话说出。“忘了我,大哥是个值得你倾心相待的男人,请你试着用当初爱我的心情,好好的去爱他,算是……让我好过些,别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那只会让我更加的恨自己。答应我,蕖,只有我最挂心的你们过得好,我才有未来可言。”
白若蕖咬着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爱他……”尽管,明知自己办不到,她仍是愿意给予承诺,因为他说,这样才能让他好过些。
他也许不明白,也唯有他过得好,她才有自己的人生,而她的人生中,永远存在着他与她共有的点点滴滴,无人能取代。
“蕖……”最后一次,他让自己密密的拥抱她,尽管明朝,她的一切都将属于大哥,但至少,这一刻的她,仍爱他。
断肠心碎的相拥中,他们都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
关仲宣一提出远离家门的要求,立刻遭关伯禹强烈的反对,然而,他去意甚坚,关伯禹实在拿他没法儿,只能头疼地看着事情成为定案。
为了这件事,关伯禹连续失眠了好几晚,为了不知该用什么方法留住弟弟而心烦,尤其是仲宣与莲莲之间,比他还要像父女,想当然耳,一得知关仲宣将远离,小莲莲哭得无比凄惨,直嚷着要跟仲宣走。
最后,甚至还闹脾气地说,如果爹和娘留不住叔叔,那她便再也不要理他们了……
小莲莲的性子倔得不可思议,以她的态度看来,她是相当认真的。
瞧瞧这情形,他想不失眠都不行了。
揉揉发疼的额头,他踩着一地的月色漫步,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白若蕖房前,见她房中犹透着光亮,便顺道过去看看她,与她聊几句。
“若蕖,你还没睡?”
“还……还没。”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宛如幽泣。
关伯禹蹙了下眉。若蕖在哭?
没等她应允,他主动推开房门,正好捕捉到她慌乱地将某样东西收入柜中。他本是不甚在意,但她的神色实在过于僵硬,不自在到他想忽略都没办法。
若蕖有事瞒他?为什么?
她应该知道,他从不会刻意去约束她什么,只要她喜欢,他都会成全,实在没必要刻意的隐瞒他呀!
心中疑云渐浓,他不动声色地微笑。“莲莲闹了阵小脾气,才刚睡着,我是来替她拿件衣服,免得夜里着凉。”
不给她阻止的机会,他顺手开了那道她匆忙阖上的层柜,随意的翻找了下,取出一件小棉袄,然后关上。
“伯……伯禹……”他看见了吗?白若蕖不安地揣思着。
关伯禹若无其事地柔声道:“很晚了,你也早点睡。”
目送着他身影的离去,白若蕖疲倦地靠着木柜,再一次取出方才匆匆放置其中的物品。
她累了,累得再无心力去顾及任何人的想法。伯禹是否知情,她都不在乎,如今的她,早已让离别的愁绪占满心胸,柔肠寸断。
指尖抚过绢帕,当中,有着她字字血泪、字字椎心所绣下的字痕——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仲宣啊仲宣,此时此际的你,是否也已无泪可流?唯有滴滴烛泪,淌尽了我的悲伤、你的惆怅?
???
此时,此夜,难以成眠的,又何止是他们?
离开了若蕖房中,关伯禹下意识的步行至花园一隅。微弱的月光下,另上道苍凉劳然的身形,被包围在夜的寂寥中。
关伯禹在他身后站定。“你也睡不着?”
关仲宣本能地将握在手中的东西往怀中塞。“大哥。”
关伯禹再一次皱起眉头。为什么今天晚上,每个人看起来都怪怪的?
他摇了下头,抛开乍然浮起的困惑,斥责自己的多心。他怎么可以质疑自己的亲弟弟呢?
“刚才在想什么?”
关仲宣将目光移向花丛一隅,关伯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了然地一笑。“又想起那件事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关仲宣低低地道。“大哥待我总是那么的好,为了我,什么都能舍,不管是合理,或是不合理的。就因为我对你养了许久的金丝雀流露出一丝喜爱的神情,大哥便二话不说的割爱,那时,我见大哥态度如此潇洒,还以为你并不在意,所以,我也没特别去珍惜。
“直到我养的大狼狗咬死了金丝雀,你都没在我面前责备我半句,悄悄掩饰自己的悲伤,就在这个地方,埋了金丝雀,独自为它哀悼……
“所以,当我发现你蹲在这儿,不再隐藏情绪的哭泣出声时,你知道当时的我有多恨自己吗?我夺了你所爱,却视为理所当然;伤了你的心,却也全无愧疚,因为我知道你疼我,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怪我……直到那时,我才惊觉自己重重的伤了你!”
“都过去了,我不是叫你别放心上吗?一只小小的金丝雀,哪比得上我的亲弟弟重要。”
“是啊,当时,你就是这么说的,不论我如何伤你,你永远达怨责我一句都不舍得……也是在那时,我向自己发誓,从今而后,我绝不再让你因我而受到伤害,只要是大哥的一切,永远属于你,而我,不争,不夺,也没立场去争、去夺。”
“傻弟弟!大哥的一切,本就很乐意与你分享呀,自家人分这么清楚做什么。”
是吗?关仲宣苦笑。
只可惜,他们兄弟情有独钟的,却是同一个女人,也唯有妻子,是无法共享的。
“大哥,如果……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你还会原谅我吗?”今晚头一回,关仲宣正视他,眸中闪动着难以察觉的水光戚然。
“说这什么傻话!你知道,对你,我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原谅的。”
“大哥!”突然,关仲宣当着他的面,曲膝而跪。“不管我做错了什么,请你相信,我并非有意伤你!”
关伯禹被他的行为吓了好大一跳。“仲宣,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此情此景,一如当年的金丝雀事件。
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再是当年的小男孩,无法再以年幼无知来为自己脱罪,他所犯下的,是该千刀万割的重罪!
“别这样,你快起来呀,不管任何事,我原谅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