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听进关仲宣耳中,真是五味杂陈,悲喜难分。
趁他呆愣的当口,小莲莲不知几时已然得逞地将他的手抓回了嘴边吮咬,开心地格格直笑。
好一声甜蜜的爹爹啊!
如果莲莲真是他的女儿,那该有多好?
白若蕖动容地望着这一幕,眼眶莫名地一阵湿热。
这,就是骨血连心吧?
仲宣啊,你知道吗?你怀中抱着的,真的是你的女儿呀!就连小小的心莲都认得出你,你难道全无所觉?
???
岁月,有时是很无情的。
多少悲欢笑泪中,七载年华已过。
一步一呵怜,小心捧着、细细护着的小小人儿,已在学坐、学走、学说话中,长成了清秀可人的小小丫头。
心莲是所有关家人的心头宝,只除了关老夫人特别冷淡、可有可无的态度外,大伙儿可都把她给宠上了天。
这当中,尤以关仲宣为最。
他对心莲,是全然的疼爱,却不溺爱;包容,却不纵容;也因此,小莲莲并没有恃宠而骄,反而乖巧贴心得令人更加疼进了骨子里。
这,应该得归功于关仲宣的教养有方吧!
打婴孩时期,小莲莲与关仲宣就特别的亲,懂事后,她更是谁也不缠,就缠关仲宣,成日跟上跟下,俨然是关仲宣的小影子,关家的仆役,都快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莲莲小主子的爹娘了。
而关仲宣,也习惯了这个小影子的存在,不论去哪儿,身边总是有她相伴,几个不知情的朋友,经常不约而同的说:“你女儿好可爱呀!”
每次听完类似的话,回来之后,莲莲总会闷闷不乐地道:“看吧,大家都这样说,为什么就叔叔说不行?人家也想叔叔当莲莲的爹嘛!”
“不可以这么说哦!你爹听了会很难过的。”他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如是安抚着。
这何尝不是他衷心所愿?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血缘伦常是改变不了的。
他,只能是叔叔,而遗憾也只能是遗憾,终将被掩埋在心灵深处,永远尘封,直到——他也遗忘。
???
某日午后。
关仲宣出门办事,而午睡的莲莲没跟着,醒来后便到处找着。
晃呀晃的,来到大厅。
空无一人的厅堂,连只蚊子都没有。她闷闷地噘着小嘴,无趣地正想转身离去,不经意地与一只骨董花瓶擦撞了下。
哐啷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在空气中划开,莲莲傻了眼。
脑海第一个浮起的,是奶奶严厉的面容,当下,她心头全慌了。
怎么办?奶奶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然后——她一定会被打得痛痛的啦!
想起奶奶请出家法的教训人的模样,她都快吓死了,本能地就想逃跑。
可是才刚跨出一步,她也同时想起了叔叔的教诲。
他说:“好孩子要勇于认错,做错了,无妨,只要诚心悔改,大家都会原谅你,并且继续疼爱你,绝对不能为了逃避责罚而一错再错……”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可能会连累别人,而叔叔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会很生气、很失望,如果叔叔因为这样而不再疼她,也不再理她了,那怎么办?
不行,心莲要听叔叔的话,她要认错,她不能让叔叔失望难过……
想到这里,她收回了步伐,低垂着头,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候奶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关老夫人午睡醒来,见着这景况,旋即厉声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莲莲不小心打破了花瓶,请奶奶原谅。”莲莲怯怯地说着,连抬头都不敢。
关老夫人怒容乍现。“你给我过来!”
惨了,奶奶好像很生气耶!
莲莲放缓了步伐,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奶奶,对不起……”
“跪下!”关老夫人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她,便道:“雁儿,去取家法。”
“老夫人——”一旁同样看着小主人长大的婢女雁儿,于心不忍地唤了声。
“我说去就去!”
见老夫人铁了心,雁儿只得无奈地依言而行。
糟糕,奶奶不会真的要打她吧?
“不要啊,奶奶,莲莲下次不敢了——”
白若蕖一听说婆婆命婢女去取家法,立刻急急忙忙地跑来。
“娘,发生什么事了?莲莲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关老夫人冷讽了声。“你生的好女儿!价值上百两的骨董,她也可以不当一回事的拿来玩,简直顽劣成性!”
白若蕖看向满地的碎片,再看向跪在地上、一脸惊惶的女儿。“是这样吗?莲莲!”
“不是的,娘,莲莲真的不是故意,我是转身时不小心碰到的,娘——”
看着女儿心慌无措的小脸,白若蕖整颗心都揪在一块儿了。
她知道以女儿平日的乖巧,绝不可能有婆婆说的那种行为。
“娘,莲莲还小,不懂事,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住口!我要是轻易原谅她,如何让她记取教训?”
“可是娘——”
“让开!”接过雁儿手中的藤条,作势便要往莲莲身上挥。
“娘!”白若蕖一惊,连忙跪了下来。“是媳妇教女不严,娘要罚就罚媳妇吧!”
“好,这是你说的,我就一起罚!”说完,毫不留情的藤条,重重地挥了下来,莲莲吓得哇哇大哭,依着母性的本能,白若蕖将女儿密密护在怀中,受下这一板。
火辣辣的疼楚,迅速泛延开来,她咬紧牙关,不敢叫出声来,深怕更加触怒关老夫人。
“哇,娘啊……”一时间,莲莲的哭喊传遍了整个厅内。“叔叔……快来救娘啊,莲莲好怕……”
借由雁儿的通风报信而获知此事,及时赶回的关仲宣,一踏入厅内,看到的就是这幕情景。
没多想,他冲上前去,在藤条二度落下时,护住了母女俩,代她们受下这一板。
关老夫人变了脸色。“宣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让开。”
“娘,我才正要问您,您这是做什么?”关仲宣忍住疼楚,咬牙将话逼出。
天!娘下手真狠!这要落在若蕖身上,肯定吃不消。
“你这是在质问我?”关老夫人瞬时怒不可遏。
“孩儿不敢。但,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您动用家法,这孩儿总能问上一声吧?”
儿子不谅解的神情,让关老夫人隐藏多年的不满一下子飙高了起来。
“这顽劣的孩子打破了骨董花瓶,我不能教训她吗?”
关仲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就为了一只花瓶?它会比您的儿媳、孙女更重要?”
“孩子做错了事,本来就该处罚,免得宠出了个孽子!”关老夫人回得是理直气壮。
“好,那大嫂呢?她何错之有?”
“她都承认教女不严了,既然她存心护短,我不罚她罚谁?”
这真是荒谬透顶!
关仲宣简直无法相信他听到了什么。娘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
“好,那今天我也是存心护短,请娘连同孩儿一起罚!”
“仲宣!”白若蕖惊喊。“这与你无关,你别管我——”
“宣儿?!”关老夫人也难以相信,儿子竟会说出这种话。
“娘啊,您别忘了,莲莲是我一手教导的,她行为若有偏差,孩儿绝脱不了干系,今天,娘若真认为莲莲顽劣,就请先罚孩儿的管教失当。”
“你、你——反了,反了!你居然帮着外人来忤逆我!”一把火冒了三丈高,关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句话,听进两人耳中,起了不同的反应。
外人……白若蕖无尽戚然。原来在婆婆心中,她一直是个外人,就只因为她没能为关家生个儿子吗?这是何其不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