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拖,十个年头就这么过去了。
回忆行思至此,一声干笑逸出陆小戎口中。
虽然恢复了邦交,可是钱立封那时脱口而出的气话倒是深深的印上了她的脑子里。不管是好事、坏事,只要是跟钱立封有关的事,她都不允许自己去多问几句,除非是有人鸡婆说给她听。
反正整个眷村多的是传播媒介,满天空多的是八卦新闻,要知道钱立封的事那还不简单。就算是不想去在意,可终究是住在隔壁,再加上钱氏双杰的一举一动都是令人瞩目的焦点,想封上耳朵都是超级难的一件事。像自家老妈,她的舌头就流利的让人竖起大拇指佩服呢。
其实,听进耳里是容易得很,难的是要她不去在意!可是这些年来,她堪堪可以构得上是做到了八九成,甚至于大学毕业后被钱立封给陷害到钱氏集团来荼毒,她也完全做到了将他看成稀松平常的朋友。稀松平常,但无话不谈的好哥儿们,就像阿忠他们。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到了,也很自豪自己的自制力。只不过,今天晚上的突发事件,却让她的情绪起了波涛。
下意识的吐出一声轻叹,陆小戎翻侧了身体,却没料到浅浅的泪痕自颊边弯淌到耳际。
起初,她根本没有留意到那股冰凉的水意,直到好几秒过后,她被窒塞的鼻子给勾回了失魄落魄,狠狠的吸气冲开鼻中的阻碍物时,这才感受到颊边的异样。猛地坐起身,望着镜中的回影,陆小戎不敢置信的抚触自己的脸颊。
她哭了?她哭了?!她竟然哭了?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独自心伤、黯然垂泪?!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哭得梨花带泪的女主角们好歹都是失恋啦,或者感叹命运多舛的顾影自怜。而她落泪为的是哪一桩?
钱立封彻夜难眠,对于今晚发生的事,他想了好多好多。想到了她难得的温柔碰触,想到了骤然攀升的情欲气氛,想到了自己的情不自禁,想到了她因惊骇而怔忡的脸庞,想到了她仓皇逃窜的背影……
唉,他的心,她是真不解还是故作不解?捺不住忧心与歉意,他毫不犹豫的拿起话筒。
“喂?”声音娇娇憨憨的,听得出她已经陷入半困眠状态。
“你还真睡得着呀。”淡淡的嘲讽着她,钱立封笑了。只不过其中的苦意浓得让人忍不住叹气。
看来,今天晚上他的失心之举对他来说是真情难枕,而对她来说却仍是个高枕无忧的夜,他的异样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钱立封不懂为什么?是他将自己的心隐藏的太好?还是小戎压根就不将他搁在心里?为什么一向鬼头鬼脑灵精得像什么似的小戎偏偏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甚至于常常往负面的想法去揣测抱怨他的真心对侍?!
不是说他们不好,相反的,他们很好,好得常常让哥哥钱立岩撇着嘴角嘲笑他一相情愿的为她封锁情网。可是,这份好却是那种哥儿们之间的好。
小戎可以什么话都对他说,快乐悲伤她都会找他分享,女人家难以启口的话也对他说,甚至于对男人偶发的好奇心冒出头时,她也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扯着他的袖子问出个究竟,她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唯独她的心,好几年了,他始终捉不住她的心。
自从她切掉那截该死的盲肠后,慢慢的,他察觉到小戎变了,不是那种一夜之间骤然生变的明显,而是一天天、一点点的调整对他的态度。
她依然是那个整天快快乐乐的陆小戎,也依然是那个总是以爽朗的态度对待他,偶尔会闹个小性子的陆小戎,可是,她却将那个凡事都习惯依赖他的陆小戎给封杀了。
自她上了大学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下了课,她跟同学玩到吃饭时间才筋疲力竭的瘫回家。休假日,她的行程表也全都填满了同学、朋友的名字。看电影时,坐在她身边的不再是他钱立封,与同学尽兴到夜深时,接送她回家的工作也自他肩上卸了下来。
不若先前。自他们成为邻居后,她的生活中总缺不了他,他的身边也一定有她。可如今,他的名字不再是她行程表上的常客了。
当他惊觉到这一点时,她已经将所有他能开口询问的机会都封死了。就算他故作无心的将话题沾上了点边,她也立刻闪躲得像条泥鳅。
坦白说,这许多年来,除了挫败,钱立封是什么辙也没了。像今晚,他只不过是稍稍的情不自禁,瞧她逃的!好像他兽性大发的就要一把将她扑倒在地,然后得偿所愿。唉,小戎,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把你吵醒了?”他多此一举的问。
“钱立封?”连眼都没有睁开,陆小戎就能感受到天色仍是黝黑沉寂。“你是吃饱了太闲没事干吗?天还没亮耶,要训话不能等到明天继续吗?”
“训话?”轻轻逸出一声叹息,钱立封开始觉得自己这通电话可能是枉然之举了。
深夜的叹息声向来就满能恫惑人心的,况且又是出自一向不怎么时兴咳声叹气的钱立封口中!不自禁的也叹出声,陆小戎认命的挤出些许的精神来。
“干么睡不着觉?你今天晚上喝太多咖啡了?”因哭累了,酸涩的眼睛夹带着困倦,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的陆小戎浑浑沌沌的脑子一时片刻还没忆起晚上的那一幕,单纯的语句透着疑闷的关心。
“你,睡得很好?”
“废话,现在都几点了,每个人都睡得很好,谁教你三更半夜还不睡觉,也不知道搞什么……呃。”后知后觉的陆小戎终于腾清了脑袋。“你又想干什么了?”甫清醒的神智抑不住脱口而出的话。
“小戎,这么多年了,你对我……”钱立封想将她的心问出来,可是,她蓦然低哑的急切回应却让他憋住了话。
“是呀、是呀。”没等他将话说完,陆小戎就提心吊胆的应着话,全身紧绷的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手中的话筒已经被自己勒得直喊救命了。
“今天晚上吓到你了。”他听出了她口气中的忐忑与紧张,话未尽,又是一声轻吁。
“是呀、是呀。”救命哪,他干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如果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情不自禁呢?”
“是呀、是呀。”情不自禁个鬼呀,他一时的情不自禁却吓掉了她半条小命。若他多来个几次鬼情不自禁,她不是就玩完了吗?
“你被吓到了?”
“是呀、是呀。”
听来听去,她就只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重复这两个字,钱立封挫败的想揍人了。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他能体谅事出突然,小戎一点心里预备都没有,紧张与不解是应该的。
可是,他却感受到一股被拒绝的疏离,任谁都听得出她叠叠层层的重复着同一句话的口气有多敷衍。
“是呀、是呀。”听出他口气中的退缩与沮丧,陆小戎迭声应着。
坦白说,她的心里拉拉杂杂的拢着拱不出原因的慌张。睡得好好的硬就是被他给吵起来,又是一声接一声的轻吁短叹,叹得她的脑子完全无法正常运作。她很想理理智智的点醒他的失常,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睡完她的大头觉。
明天一大早起床后,他们又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当彼此的好朋友,他继续是那个常管东管西的钱立封,而她也仍是那个叛逆又单纯的陆小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