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变通,难怪……公司挣扎那么多年了,尽管是胼手胝足的尽心广力,却仍旧是处在惨淡经营的状态下!
“最近的帐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上个星期,他终于替靳冬将那堆乱帐给理出头绪来了。其实,若非她的手法局高,随随便便就轻易地将帐册搞得一团糟,他也不会拖了那么多天的。
而多亏了自己那辆无辜受创的宝贝车子,所以尽管帐务问题告一段落了,他还是能天天见到她的面!
“帐册很好呀!”它一直都是好好的,有问题的是她,又不是它。她心里刚这么思忖着,另一件事就窜了上来,“呃……”
“想到了什么?”见她又一脸我有话要问的神情,不待她拖拖拉拉地欲言又止,骆保强干脆自己先开口问了。
“不是什么大事啦,只是,骆大哥,我突然想到那个四舍五入的事情。”
我的天,怎么好端端地又提起这个令他头痛的事情来了?微凝了脸,骆保强望着她,“你想到什么?”
“就是那四舍五入里,被舍弃的数字……嗯……它们……”
“说呀!”他就不相信,不过是一些数字罢了,小冬还能从它们身上找出什么乱子来。
“……它们……那些被舍弃的余额……我是突然想到的啦……它们……是不是被你们会计师给私吞了?”小心翼翼地,她尽量不让怀疑及质问的口气流露在字句里。任谁被人用怀疑的口吻询问,绝对都会有些些的不悦,可是,是骆大哥催她说的,他应该有那么大的度量来承受她的疑惑才是。
“你的意思是?”朝她瞪大了眼,骆保强让她这异想天开的怀疑给愣住了。拜托,她这是什么指控!
“我实在是很想知道它们的下场。”感受到那两道眼神的暗忿,靳冬可怜兮兮地为自己辩解。
我也很想知道你那颗小脑袋瓜究竟在装些什么,这种浪费时间的问题也能在里头盘旋、发酵。抑不住的,骆保强连翻了两次白眼,兼摇头、叹气,还有无可奈何的挫败感。唉!有这种追根究底的死脑筋……难怪她无法念到毕业!
“以后有时间的话,我们再好好的研究。”现下,转移话题是他所能作的唯一选择,“吃饱了吧?”
“嗯。”再怎么二愣子,也知道骆大哥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可是,她能怎么办?逼着他一定要为她解惑?“等一等,”靳冬忽地伸手止住他拿帐单的手,“骆大哥,我来付好不好?”
“为什么?”他顺势反握住她的手。
“每次都让你破费,不太好意思。”感受到自他温厚掌中传来的暖意,微眯眼,靳冬忽地猛力将手缩回,他的手……好像有电那!
“为什么说得这么见外呢?”松开手,骆保强放任她的手挣得自由,却仍紧执那张帐单。
“公归公,私归私,这些日子来,你已经帮我够多的忙了,总不能事事都让你吃亏吧!”一而再地占人便宜,她会良心不安的。
“我喜欢吃亏。”当然,这只限定对象是她!
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这人……真……真……真是怪呵,这年头还有人喜欢吃亏?他是不是该看医生去了?
“没什么问题了吧!”骆保强执着帐单的手正示意要唤来侍者,又被她伸手给止住了。
“再等一等。”靳冬瞪着大眼瞧他。
又怎么啦?他以眼询问她。
“嗯,我想上个洗手间。”朝他绽出一抹怯笑,她拿起搁在身旁的皮包。
才跨出一步,她就感觉到指间回应的拉扯感。奇怪,皮包什么时候那么重了,她又没塞什么东西在里头!不作二想的,靳冬使了些劲硬将皮包拉起,皮包如愿地弹上她的身侧,不过,也顺便地将桌巾给扯了起来。
“匡郎!”
像个雕像般,靳冬神情愕然地僵碍着,她不知道此时此刻,什么反应最为恰当。但可以感受到的是,十数双朝她射来的鄙视眼神,还有,发自自己脸上的热气。
自眼角,她瞧到了罪魁祸首是皮包扣子与桌中的流苏,它们不知何时已攀扣成结,她扯皮包,皮包扯起流苏,而流苏禁不起这外力拉扯,顺带地也将桌面上的咖啡杯盘给移了位。一切是这么的流畅,这么的……丢脸!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顾不得其他,靳冬第一个冲动就是将整个人缩回椅子里头窝着,永永远远地当个沙发垫子也甘愿。但心慌慌、意仓惶,竟没能记得那该死的流苏仍勾结在皮包扣子上,一个微退的动作,铿铿锵锵,串串的声响在瞬间重燃,倏地,她的脸色青成一片。
哦!她好想就这么一头给他撞死!
“小冬,没关系。”好久没瞧见这种杯盘齐飞的夸张景象了,逸出一声愉悦的轻叹,骆保强绽放在唇畔的微笑在看见她惶然无措的惊骇时悉数尽敛。低吁了声,几乎是瞬间,他意会到周遭散出的注视就是令靳冬无措的主因,他不假思索地扬起眉,几束利眸,便轻易地逼退数双看好戏的眼神。
不过是桩小事罢了,可竟能让她羞愧成这般,酡红的脸庞实在骇人,那模样,就只差没当场爆破血管而亡,唉!
“小冬!”
靳冬没听见他的忧心轻唤,满心满眼,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地上的瓷器碎片。啊……啊……这……怎么会……啊啊啊……好想……好想……哭!又恼又羞又火,她瞪大了眼瞧着自己扯出来的这一团乱,眼眶染上了红意,牙齿紧咬着下唇,忍了又忍,劈烫的泪水汹涌地在眼眶、鼻端打转。
“小冬!”见她紧忍泪水的模样,让他好生不舍,“不是要去洗手间?别担心,这儿我来处理就行了。”
俯视着脚下的破碎杯盘,努力地眨着眼,靳冬不敢去接触骆保强的眸子,明知道里头一定全都是同情的安抚,她又何必……蓦地,一股心酸狂袭上胸口、眼里,再也无法稳定地抑住激昂悲情,她拔脚就往洗手间冲去。
但她还是没能记起惹出她满身羞愧的罪恶渊薮仍不要脸地缠挂在她身上,这一旋身,不但是皮包,连桌中都被她一古脑地给扯了个尽起,伴随着她的动作飘摇至洗手间的那扇门后。
门刚阖上,热烫的泪水已然滑下她冰冷的脸庞。
☆ ☆ ☆ ☆ ☆ ☆ ☆ ☆
实在是想极了冲进去瞧瞧小冬的状况。骆保强差一点点就将念头忖诸于行动了,阻止他的,是隔了道门扇后头细细琐琐接近的脚步声、扭动门锁的声音,然后,红着眼眶,蕴藏着委屈的无辜星眸漾在凄惨的泪水后面,藏进厕所快半个小时的靳冬于出现在他眼前。
垂着脑袋,她始终没有抬起她的脸,纵使是只跨出那扇门,眼角就已瞟见骆保强那双鞋子,动也不动,杵在那里像是有整个世纪之久,可是,她心头满是赧然,哪还有脸去瞧清他的神情?
“小冬,”上前一步,他以手指抬起她的下颌,“你……”骆保强心倏地紧缩,老天,才多久的时间,他竟然能将自己哭得这么凄惨落魄!
“我不是故意的。”眼底一片愁云惨雾,仿佛天空已经破了个偌大窟窿,冰雹夹杂着大风雪袭上她整个人似的,靳冬的唇伴着字句微颤,“骆大哥,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引起这些骚动的。”
向来,她都很努力让自己保持沉稳又优雅的行为举止,一如求学的过程,先天的不足,她冀望能以后天的表现来弥补。可似乎是愈重视,所表现出来的就愈反其道而行的糟糕。这辈子从没有这一刻过,她憎恨死了自己的笨拙与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