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听不出你活像在调嗓子!”真切说来,是像个阴恻恻的巫婆,沿着夜色洒了几声叫人颤栗的恐怖笑声。但她可没这个胆子将话说出来。“妈,有空你来这儿住个几天,看看那艘游艇嘛,很漂亮耶。”
“游艇不都是那个模样。”罗素玉不以为意。
“这一艘不一样,我们……”
“你们?”
“嗯,我跟孟大哥呀,我们一块儿替它取名字,还亲手将名字漆上船身哩。”梦幻般的一个月里,有他在身边,任何事都可以让她做得津津有味。
“怎么,跟他做了几天工,这样你就满足了?”
“妈,你怎么说得这么暧昧?”握着话筒,汪左蓁微纠起眉心,突然想到毕业典礼那天,来接她的苏珊阿姨无意中所说的话,“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纽约的公寓是怎么回事?”
“纽约的公寓?”罗素玉低抽着气,浅浅的磨起牙来。“谁说的?孟获?”啐,还以为那家伙八竿子也吭不出个屁来,应该是藏得住话,可原来也是个话了底的话匣子。
“是苏珊阿姨无意中说的啦。”不疑有他,她坦白跟母亲招供消息来源。“你要求孟大哥替你买一层公寓?”询问的口气满是提心吊胆的紧张。
万一,妈妈承认这事是事实……老天爷,最好不是,否则,她以后拿什么脸去面对孟大哥?
“哪有。”罗素玉睁眼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不假思索地满口否认。
幸好母女俩这会儿是隔着千重山、万重水,汪左蓁瞧不见她脸色大变的憎恶样。
小蓁在她肚子里窝了九个多月,性子她怎会不知呢?啐,不吃嗟来食、不取不义财,跟她老爸是同一个倔性子。嫁进汪家二十几年了,若不是她在他们父女身边挑斤捡两,凭他汪守晟的能耐,想过好日子?
哼,下辈子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说!
“没骗人?”
“哟,你还担心我骗你?干么,我骗你有钱赚呀?”
“别生气啦,我只是顺口多问一句嘛。”即使母亲的否认铿锵有力,她仍是半信半疑。“妈,你千万别随便跟孟大哥伸手要东西噢,他不欠我们什么。”
她不喜欢母亲提起孟大哥时,语气中的憎厌与挑衅,更忧心当她提起她跟他之间逐渐复苏的情谊时,电话那端传来的嗤声与不掩的窃笑。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怒气微扬,罗素玉旋即便决定反守为攻,恶口驳斥,以求逮着先机,堵得聪明却心软的女儿先退下阵去。“就跟你说过几百遍,你妈又不是乞丐,何必去跟人伸手要钱呢?”尽管是事实,她不时地透过苏珊跟孟获要钱,可依旧是应得理直气壮,不容他人质疑。
的确呀,她又没骗人,无论她人是身处天涯海角,只要一通电话,自然就有钱入帐,又何必她亲自伸出纤纤玉手去看人脸色呢?
去,不知变通的笨女儿。
“我不是在骂你,只是……这几年我们的经济是拮据了点,但是,如今我已经毕业了,可以找份工作赚钱养家活口。”正因为体恤母亲的理财不易,这几年来,虽然她的零用钱几乎是零,可她丝毫不以为意。
她够大了,早该学着自食其力,爸爸留下的任何一笔资产,全都该是属于妈妈的,更何况,她一年下来所挣得的奖学金应付生活所需是绰绰有余,甚至,还可以在逢年过节时汇一些给母亲应应景呢。
当年,如果不是母亲的坚持与几近狠心驱离的态度,她才不想千里迢迢的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念书,更遑论这笔钱还是孟大哥出的……吓,对了,这件事,她都忘了亲口跟孟大哥说谢谢呢。
“养家活口?”罗素玉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蓁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是呀,我已经考虑过了,再过几天就去找一份工作,开始赚钱。”地点,就在底特律。
虽然孟大哥似乎不赞成她去底特律,也不太赞成她想找份工作的念头,但,她想去那儿,想住在那儿。
因为,那儿有他!
“你想找工作?”
“嗯,虽然教授替我介绍了几个工作,可是,我想了想,决定放弃。”之所以不愿接受教授的好意,是因为这几份工作的地点全都不在底特律,自然,没有第二句话,不予考虑。
“等一等,你先别忙着找工作。”
“那怎么可以呢,不赚钱,我们以后吃什么?”她颇为讶异母亲的阻止。
爸爸留下来的钱应该不算太多,她不清楚详细数目,但,即使钱再多,只进不出,迟早也会有挥霍殆尽的一天呀;她不想再继续寅吃卯粮的过日子了。
“放心啦,你的事,自有妈妈作主。”
“什么意思?”
“你妈妈我的意思呢,是要你乖乖地等着过好日子就是了。”笑笑,罗素玉不待她再有话说便急着收线。
接下来,她也该亲自走一趟底特律了。
第六章
即使过了十分钟,罗素玉到此一游的证据仍在,浓郁的香味还萦绕着整间办公室,久久不散。
轻敲着桌面,苏珊轻咳了咳。
坐在以矮柜隔间的小接待室,元慎颉听到她刻意弄出的声响,自翻阅的杂志上抬眼瞧她。
“你喉咙不舒服?”
“贫嘴。”
接到她丢来的大白眼,他漂亮的薄唇一咧,但笑不语。
“可以进去了。”
“谢啦。”手还没触及门把,却在眨眼之际,教他眼尖的瞟见苏珊唇角泛起的那抹贼笑。“唉,是不是有什么我所不了解的状况发生了?”
“怎么说?”
“你的笑容。”
“我不可以随时带着笑容见人?”
“不是不可以,而是,你的笑容挺让人毛骨悚然。”
“有吗?”
“没有才怪。”既然她的贼笑起自于罗素玉的探访结果,那,岂不是表示,他一踏进那扇门,前途难卜?“怎么了?是不是他的心情不会太好?”
忽然,他不急着进去传递讯息兼打探消息,杵在门口试图追根究底。
先将里头的大约战况问清楚,对他会比较有利,该问、该躲,心里多少也好有个底可以琢磨、琢磨。
“才刚被人里里外外的剥了层肉走,你说呢?”苏珊也很干脆,直接报上里头的气氛。
“吓,这么惨呀?”
“没错。”
“她每次都这样嚣张?”
“对呀。”抿嘴,她点点头。
说真格儿的,虽说羊毛不是自她身上剥下来的,可她倒宁愿罗素玉要钱时,是以电话连络,别那么精神奕奕的亲自到访,除了可以少看那张势利的神情外,也可以少受许多呛人的乌烟瘴气。
“那,他都忍气吞声,二话不说地任她宰割?”他的下巴差点掉在地板上。
不敢置信呀,向来都有着强势作风的孟获竟会有受制于人的一天?啧,真该约田沐山一块儿来开开眼界。
“可不是吗。”摇头叹气,她无奈地朝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挥挥手。人影,没半条,可严重受到污染的空气依旧呛鼻。“只要她来访,他起码要三两天才能恢复平常那副死不服输的冷峻,我敢打包票,你现在进去,铁定看到他站在落地窗前顾影自怜,生着闷气。”
生闷气?有可能。元慎颉深感赞同的点着头,是人,就免不了有情绪波动的时刻,即使是克制力超一流的孟获,也应不是例外。但,顾影自怜?孟获?光只是在脑海中形绘着苏珊所形容的画面,他忍不住先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