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将她送到这位处青森县北方的一座豪宅,连带她大略熟悉一下四周环境的时间都没,冲着她歉然一笑,丢了句会再来看她,就将她遗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清幽宅院里。
哼,怨恨地瞪着那个胆敢狠心丢下孤苦无依的她,径自离去的硕长身影,蔡含文在心里将他咒骂得体无完肤。嗤,铁定是被日本人同化了,成了个没良心的坏分子,他以为她蔡含文没他就会哭天抢地?等着瞧好了。
蔡含文不服输的性子才转个身,就瞧见不知何时就杵在大厅一端的凉子,她正静静地端详、审视着自己哩。而且,第一天结束时,蔡含文就已经知道林家展口中的“说话有力”是什么意思。
但显然林家展是白操心啦,她跟凉子很相见欢,处得也很融洽,因为凉子的人实在是很好、很客气,也相当的善待她,就像个和蔼慈祥且善解人意的老奶奶,很努力地帮她减低思乡愁绪。坦白说,她很喜欢凉子,但是——
将纸门撞了个破洞,这声响有多大?她是没量过,但想也知道,绝绝对对不会比国庆日时释放的烟火声还大,只是不管她的额头戳破的是宅子里哪个偏远角落的纸门,似乎总是窝在厨房里的凉子,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到案发地点。
体型壮硕却行动非凡的老人家!这教人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起凉子过去的经历来,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日本老太太?
“文,你还好吧?”凉子一脸担心,见小姑娘还是呆呆地望着她,她踱上前,轻拍了拍蔡含文红润细致的粉颊,“文,你怎么了?”
“呃……”倏然回神,接触到那张逼得稍近的皱脸孔,她急抽了口气,“呵呵,凉子,呵呵呵……”太近了,这么猛一瞧,还真吓人。
“你在发什么愣?”
“没、没什么啦。”忆起自己刚犯下的罪行,蔡含文撇下唇,一脸歉疚,“对不起,凉子,我又忘了这里的门板是用纸糊的。”
她太粗鲁,也太漫不经心了,压根就将之前的教训给忘得一干二净,那么急干么,每次手才刚伸出去推门,整张脸就凑了上去,然后就报废一扇优雅漂亮的日本纸门,而这已经是她这四天来弄破的第三扇纸门了!
“没关系、没关系。”瞧见她眼中的自责,凉子迭声安慰,“你别难过了,没关系。”
蔡含文还是拧着眉头,满肚子闷气,她知道没关系,不过是扇纸糊的门罢了,总不可能因为她弄坏了几扇纸门,他们就将她捉去枪毙吧。可是,啧,她怎么老犯这种错误呢?心里的责备稍减,她又忍不住数落起这个国家来了。说真格儿的,这些日本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嫌森林太占地方吗?干么要将拉门的门板用纸糊呢?就算不时兴水泥隔间,用木板也很不赖呀,起码可以用个三、五年不是问题。
“文,真的没关系,待会儿我会叫义一来补。”
本田义一是凉子的先生,也是石黑家族的另一位硕果仅存的老家人。石黑家的祖先对下人相当礼遇,所以他们夫妇俩一待就是数十年。
“又要麻烦义一桑!”蔡含文犯起嘀咕。
自她懂事以来,最不喜欢的事就是给人添麻烦,而且也一直奉行着这个原则。可是,才在住进来几天的工夫,她似乎替人家夫妇俩添了不少麻烦。幸好老人家的忍耐力很够,要不然,她恐怕早就被一大堆的白眼给灼伤了。
凉子笑得眼都眯了,“反正他都闲闲的没事做。”
“说得也是。”睨了她一眼,蔡含文也笑了。
这座豪宅吓死人的大,光凭两个老家人绝对会做到累死,所以定时会有固定的人来上工,整理、维护偌大的屋宇与庭院。平时,除了本田夫妇外,就只有石黑兄弟及一个司机住在这座宅院里,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暧昧的她。
说穿了,本田夫妇纯粹只是被石黑家很有良心的后人安排住在这儿善老的。好好哦,如果在台湾也能碰到这么有良心的雇主,她会举双手赞成爸妈他们去当佣人的。管吃、管住、管拿薪水,最重要的,还管退休生活哩!
笑意方歇,凉子忽地望了望她身后,眼微亮,“文,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去哪?”
“都可以呀,反正这里的院子挺广的,随便逛逛都行。”凉子笑呵呵的道,先前,她已经带小姑娘走了一趟,只要摸清东南西北,该不会迷路才是。
“喔,好吧。”蔡含文点点头,还以为凉子胆敢煽动她私自外出哩,“凉子,石黑先生今天回不回来?”
“可能没时间。”
“啊,今天又不能见到他。”她很失望地道。
说来就呕,来到日本已经是第四天了,她竟然还无缘见到自己的雇主,连未来得让她费心谆谆教诲的小弟子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他们究竟对她有什么打算?嗟,就算大老远的从台湾请尊菩萨回来供着,一天也该来上个一次香什么的吧!更何况,她整天闲闲地没做事,薪水可是照算的哟,这点,她绝对会争取到底。
“大少爷这几天人都在东京的办公室,再过几天他就回来了。一柔声安慰着她,凉子将她往前廊的方向推了推,“别为这事儿烦心,去院子里走走吧,待会儿饭做好了我会叫你。”
“你在做饭了?呵,我去帮你。”她兴致微扬。
日子过得太舒适,别说会遭天谴,连她都会不齿自己的渐渐好逸恶劳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凉子忙不迭地摇头拒绝,“不过是顿简便的餐点,又不是什么大工程。”
其实,若不是凉子坚持要霸占厨房,恐怕连厨娘都会外聘。蔡含文知道凉子虽然年纪大,但仍不服输,最喜欢整天窝在厨房弄些吃的给左邻右舍,现下,又多了她这张吃闲饭的嘴,看得出来,凉子忙得更起劲了。
“好吧,我去看看义一桑需不需要帮手。”
“嗯,吃饭时我会叫你们。”
“凉子,你今天晚饭煮什么?”住了四天,每天吃的食物都不一样,她很好奇今天晚餐吃什么。
“日本食物。”眯着眼笑,凉子微一欠身,踩着小步伐走了。
待凉子终于一脸满足的撤退,蔡含文懒懒地移动脚步,停在前廊,才刚脱下拖鞋,就瞧见有个走路很嚣张的男人闯进她的视线范围。哟,什么时候来了个客人,凉子刚刚怎么没提呢?她很好奇,瞪大了眼瞧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是个外型剽悍的年轻男人,说年轻,但将他全身上下迅速的扫视一回后,她敢拍胸脯打赌,这家伙绝对比她大上好几岁。而对方也察觉到她的存在,冷不防的将脸完全转向她的方向,微愣,然后让她目瞪口呆的是,那张远瞧还颇有帅劲味道的浓眉大眼忽地紧颦聚拢,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像只要她一个蠢动,他就会将她五花大绑的一脚踹出这栋宅院。
啧啧,他那一眼,相当的令人胆战心惊,仿佛两人间积了不少的怨恨。
蔡含文整个人愣住了,这家伙……他谁呀他?
☆ ☆
再一次,蔡含文疑惑着自己的这一趟日本行,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真的,石黑家族守了近百年的祖产真不愧是豪宅。
这座日式宅院不但是屋舍宽广,周遭的院子更是占地辽阔。微拱的原石桥座恰如其分的横越小塘,圆直的竹筒顺着当做篱墙的扶桑树丛旁,传递着洁净透明的冰沁泉水,清涓细流潺潺不断,一瓢一瓢的将水灌进清悠雅致的小小他子。他里,几尾名贵锦鲤悠然自在的划着鳃帮子。池畔,大小不一的碎石散布,绿意盎然的青草顺着缓坡划遍了整处院子,几丛缀着艳彩的花朵吸引着蜂迎蝶舞。